然而,这样的快乐,到了她12岁那年,戛然而止。

阿岚是我的忘年之交。

阿岚希望能给孩子一个纯净无杂念的成长空间,所以,再三再四地嘱咐福嫂,务必守住“领养”这个天大的秘密。她心里琢磨着,等乐乐大学毕业之后,心智成熟了,再把领养的真相告诉她也不迟。她甚至决定,届时如果乐乐愿意和生母恢复往来,她也会给予全力的支持——血浓于水啊,让母女相认,是天经地义的。

阿岚没有将福嫂绳之以法,福嫂原该感恩戴德,遗憾的是,她受了儿子的挑拨,认为自己多年任劳任怨,阿岚却不念旧情,毅然决然地将她辞掉,做得实在太绝了。在离开东家之前,她决定干一件破坏性极大的事以报一箭之仇。

她背着阿岚,把领养一事一五一十地向乐乐抖出来……

那一年,她12岁,念小六。

看着她长大的帮佣福嫂,犯了难以饶恕的过错——她有个儿子阿西,深陷赌海,向高利贷借钱填补赌债,一个窟窿补上了,却又生生不息地出现了另外两个新的窟窿,到了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了时,阿西便怂恿福嫂去偷东家的首饰,典当还债。见高利贷把她的独子逼到了死角,福嫂心软,阿岚的首饰,她偷了一件又一件,然而,对她百分之百信任的阿岚却浑然不觉。等到有一天阿岚骤然发现祖传的一个玉手镯不翼而飞时,才起了疑心。福嫂涕泪滂沱,苦苦哀求东家放她一马。善心的阿岚,念及多年的主雇情,没有报警,然而,碍于福嫂背后有个嗜赌成性的儿子,等于有个吸力强大的无底洞,危险长在、常在。这一连串的偷窃行为绝对不可能是个句号,它仅仅只会是一个绵延无尽的逗号。阿岚痛定思痛,决定解雇她。

阿岚的丈夫从事出入口贸易,业务遍及全球,财力雄厚。他们住在一栋气派恢弘的独立式洋楼里,一切的一切,圆满得像梦境。阿岚准备给鹣鲽情深的丈夫生足一打孩子。遗憾的是,她生下长子不久,子宫生瘤,动了手术之后,竟未能再生育。

福嫂领着阿岚去探访,瘦瘦小小的女婴看似营养不良,却我行我素地长了一双弯弯的丹凤眼,分分秒秒都好似在笑,阿岚一看便爱,抱在怀里,宛如抱了一轮软软的弯月,完完全全舍不得放手,她激动地想道:“我的,这是我的孩子,天赐的。”这样想着时,她圆圆的眸子泪光闪烁。两家一谈即合,事成之后,阿岚给对方包了一个五位数的红包,在1970年代,这是个难以想象的大数目。

(二之一)

儿子6岁时,阿岚决定领养一个女孩,凑成一个“好”字。这时,家里的帮佣福嫂告诉她,住在甘榜的一家贫户是她的邻居,打算把刚出生的一个女婴送人。

顾得十全十美的盆栽,不知人间有风雨,更不知闪电和打雷为何物。生活里一切的必需品和奢侈品,应有尽有;上学放学,有车夫载送;她就像拥有着一盏阿拉丁神灯,要啥有啥。

阿岚欢天喜地地把女婴抱回家,取名时,刻意把“乐”字镶在名字里,寄望于她一生一世都快乐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