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栏已没经营了，但据说招牌仍在，我一直想去瞧瞧。那夜，在果栏里左转右逛，找不到，索性问其中一个店铺阿叔：“大佬，请问大德栏在哪里？”

站在铁栅前，我想象邓奕当年在此舞动长棍，演示他最擅长的永春六点半棍法，或有不少人前来围观，拍掌喝彩，不在话下。闻说叶问亦常来闲话家常，兴致来时，说不定两人会闭门切磋，一代宗师，一代棍王，两人拳来脚往之间，识英雄重英雄，然而会否也心知肚明，英雄都老了？

果栏既名为栏，许多店铺理所当然地以“栏”为名。以前这里是鸡鸭批发贩的集中地，其后变成鲜果的集散地，“大德栏”属于前一个时代的店，鸡来鸭往，甚有人气，其中有位武侠名师叫做邓奕，人称“一代棍王”，听个名已够威威。

话说邓奕曾祖父叫做邓本，师从少林寺至善禅师，再传后人邓就、邓朴和邓算，邓奕是邓算跟侧室冯氏所生的儿子，幼从父亲习武，家传永春（没写错，是永春，不是咏春）拳脚刀棍，他都学了。邓算是苦命人，在乡下因田地纠纷打死了人，亡命香港，授馆维生，地点在兰桂坊和安里九号后座。后来事情被摆平了，邓算回乡，却未几又被人翻旧账，只好再度来港，在戏院表演武艺，狼狈得很。幸好终于能够回乡，最后死在佛山。

阿叔瞪起眼睛，用沙哑的声音反问：“什么栏？”我以为他说的是粗口。

倒是心血来潮想找找“大德栏”。

某夜行经九龙油麻地果栏，九点多了，摊档打烊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几间店铺，倒是灯火通明，光线打在五颜六色的水果上，召唤起食欲。但我没买。或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夜晚的水果如其他食物，“新鲜度”稍缺，议价空间也较低，宁可留待白天才再来慢慢挑选。

至于邓奕，同样苦命，在佛山时，妻子被日本鬼子在街上欺凌，反抗时遭斩头毙命；三岁儿则当场被拐走，不知所终，20年后始被辗转寻回。邓奕觉得是因为父亲的手里有过人命，报应在儿孙的身上，武术不祥，所以邓奕于40年代末只身来港后，宁可去做裁缝亦不肯教功夫。无奈赚吃艰难，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终于答应在油麻地鸡鸭市场教拳，换吃换住换钱，而他授徒和居住的地点，就是大德栏。

好吧，我无奈继续独自逛荡，万料不到，歪打正着转进了一条巷道，瞧右一看，见到一道铁闸，闸后不远处的墙上有面牌匾，正正刻着三个字：大德栏！

下回你若到了油麻地，去果栏看看吧。找找大德栏，想想棍王威风，别具一番怀古幽情。

我再大大声声地说：“大！德！栏”

他听清楚了，“哦！”了一声，道：“关了好久啰！”

踏破铁鞋无觅处，几乎错觉是邓奕显灵，不负我这个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