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8月,曾江和焦姣在新加坡注册结婚,同年9月我与新加坡电视台签约来到新加坡。初到南洋,20出头,刚从学校出来,参与主持的第一个电视节目《午后闲情》就与两位名主持合作:焦姣、莫燕兰。莫燕兰从80年代开始就是著名的综艺女主持,我在上海就看过不少她的节目;焦姣,集影视配音主持于一身的多栖艺人,她在《垂帘听政》等多部影片里用配音艺术塑造的人物形象让我记忆犹新。两位老师端庄典雅,语言功力扎实严谨。虽然我在那个节目组只呆了一年不到,但那是一个每周五天播出,每天一小时的杂志类节目,工作量可谓不小。对初出道的我,有机会一到新加坡就和名角合作,对以后我主持直播节目、清谈节目和新闻工作,都是至关重要的起步训练。而除了工作,姣姐和燕兰姐对初入社会,初到异乡的我格外关心,她们知书达理,为人真诚谦逊,我们也因此结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

曾江参演的电影《边缘行者》还在热映,人又鲜活地在新马各地云游,他在香港隔离酒店突然离世的消息震惊两岸三地。

在我们见面不到一周以后,英俊潇洒,热爱生活,演技和性格都驰名中外,娶了美女娶了才女又有灵魂伴侣相伴一生的曾江,最后以非常曾江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告别,不拖泥带水,也在我心中留下了重重的烙印。再见了大哥,愿你归去还是少年!

那是4月21号的晚上,曾大哥与电视台老友如期而至,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碰面,他确实衰老了些,但声如洪钟,开怀大笑,虽然需要拐杖,耳朵也有些背,但是思维记忆都很清晰,攀谈几句,那个热爱生活的老顽童曾江从记忆中显现,果然是“归来还是少年”!他告诉我,这几年疫情在香港足不出户,现在开放了就跑出来见见老朋友:“要来吃榴梿,吃咖喱鱼头,看看你的私房菜啊!”大哥向来直言直语,我的菜品好不好吃他一定说真话,他觉得红烧肉不够甜,我也点点头说要考虑本地口味和健康因素。对吃很讲究也很有研究的曾江和我谈了很多对上海菜的看法,吃到春季的腌笃鲜,他笑成一条缝,我们就着一瓶勃艮第红酒谈过去谈姣姐谈伦敦的美食和过去十年他在大陆拍戏的奇遇。

没想到,我意外地成为他人生最后几天的见证者之一。友人传给我这个噩耗的时候,起先质疑真伪,非常意外难以接受,因为在距离他离世的前六天,我们在我的小店一起欢声笑语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上海之夜。

晚餐过后,他说看上楼下时装店的一条长裤,我说太晚了,店已关,然后叫了车送他回酒店!后来我想带他去些新地方,但想着他马上要返港,中间也有安排就不想他太累,反正现在开放了,来日方长。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说走就走,实在让人感慨生命的美好与脆弱。

曾江大哥比我父亲还年长八岁,他看我当然就是小孩。而我起初看到他是有点怕的,一来他在那么多电影中的反派角色的印象,二来到底是大明星、国际明星,另外他是出了名很有自己独特见解的人,对事情对人也常要当面批评,所以好像总有点距离。他常来演播室接太太,顺便就带上我,听说我是从上海来的,就高兴得不得了,原来我们是老乡,他们夫妇是非常热情好客的!

曾江,最后以非常曾江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告别,不拖泥带水,也在我心中留下了重重的烙印。再见了大哥,愿你归去还是少年!

那是一个精致复式的公寓,因为有一点坡度,所以客厅厨房书房的很多个窗口望出去都有绿意的景观。我和姣姐坐着喝茶,曾大哥在书房画画、写字,画的得意之作就很高兴地拿来给我们看,然后又出去吃饭。那个时候我知道原来他从影之前是专业建筑师,而且还是加州伯克利建筑系毕业的高才生,所以他对房子设计、房屋的结构,对美术艺术都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和见解。曾江出身殷实的外交官家庭,外祖父是清朝第一批留洋的学生,移居香港后又赴美留学,他生活的讲究和他对美食的态度是从小的习惯。我那个时候年龄太小有些事不太懂,现在细想,那么有性格又容易得罪人的曾大哥能87岁还在拍戏,81岁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60多岁拍好莱坞大片,70岁以后还在中国大陆参与很多一线影视剧,除了他演技过硬以外,他独特的气质气势,挑战新环境的能力和早年的家庭教育,以及焦姣晚年的陪伴,有很大关系。

出去找美食对曾江来说是最高兴的事,他也懂得吃懂得玩,穿街走巷,楼上楼下,全然忘记自己是大明星,他当年就是一本活的小红书,新加坡角角落落有什么美食他都能找出来。我在认识曾大哥的这28年时间里,直到我们最后一次吃饭,我们的对话主要以上海话为主。曾江自己说自己是喝着黄浦江的水长大的,14岁才离开上海,因此他的很多习性和处事的方式,比如喜欢去菜市场买菜做饭,赚的钱都给太太管理也很上海做派。

曾大哥和姣姐在新加坡当年的爱巢在实龙岗一带,我在那个小巧的楼中楼里,在我远离上海千里之外的第一个年头,在他们的公寓里度过很多个周末午后。无论是适应新环境还是有机会和两位重量级的前辈相处,都潜移默化地得到了专业的提升和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