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安德逊(Benedict Anderson)在《想象共同体》(Imagined Communities)一书提到大众媒体的出现使人们打破地域界限关注远方他乡,即使未能面对面但透过大众媒体消除了地域差距,散布各地的人就像生活在共同时空下,天涯若比邻。
风起了
79岁的韩国爷爷Chan Jae Lee(Instagram账号@drawings_for_ my_ grandchildren)在周末发布了几幅插图,第一幅是韩英语“No War”挥毫,下来三幅是回忆1950年代朝鲜战争爆发,平民携带细软与家小逃难的场景。他回想战乱时,他和家人如何从家中后院逃离遭到轰炸被烈火吞噬的家,如何在寒冷秋冬季节里和一大群人步行南下避难。他说:“我无法忘记那些悲惨的日子,即使肚子饿了也不敢说出来。”韩国爷爷的分享让我想到那些无法说出口的害怕与悲伤。这些无助时刻在烽火岁月只有沉寂相伴。
1970年代出生的我,没有面对过战争,甚至没有经历过饥寒交迫,流离失所,须要靠争夺或接受施舍活下来的人生体验。有时会想,如此安逸的人生,自尊与自我会不会在面对比生命还巨大的考验时皆不堪一击?
《纽约时报》Instagram账号发布了一段54秒的视频,记者与几名乌克兰女士同搭乘大卡车。年轻的女生拿着枪支,眼眶泛红。记者说:“你很勇敢,你会用枪吗?”她说:“我学(开枪)了两天。我只是要在自己的国家生活。”记者问:“你害怕吗?”直白的提问,触碰到无形的防线,她瞬间热泪夺眶而出,双手稳稳地握着枪支,说:“当然。”
这几天看着这些乌克兰备战的视频与报道,心情沉重。头脑很胀,理性思考跟不上起伏不止的思绪,想写战争,还是写侵略,想写女人还是写小孩。写父亲儿子也写母亲女儿。写勇气,还有无惧。
战争是什么一回事?国土家园被侵略是什么一回事?不须要等到坦克车开到家门前,也不用敌人战机划过上空投下毁灭性武器,随时将失去至亲与最爱的恐惧与悲伤,这几天扫阅社媒上有关俄乌交战的新闻报道、个人贴文,一点一滴地消化数码时代——不同时差、不同气候、不同世界的角落,人们目光共同聚焦俄乌战火,反战的舆论,以街头行动或诗歌或视觉创作。火力全开地推送谴责侵略高喊和平的主张。这些隔岸观火的关注,隔空呐喊的声援到底有什么意义?能阻止以暴力解决问题,以热血包装冷酷,以权力的意志凌驾千夫所指的野心?
时代纷扰,在一片失序喧嚣中,我们选择相信什么,坚守什么,需要多开阔的视野,多坚定的意志寻找答案,理清情感的地图,走出思考的迷航?战争无法根本解决纷争,但战争牵动神经,强迫我们面对日常无法感受,想象不到的生命波澜。
战争无法根本解决纷争,但战争牵动神经,强迫我们面对日常无法感受,想象不到的生命波澜。
《卫报》Instagram账号发布另一支视频,镜头是一个小男孩面部的大特写。这名与亲人一起撤离乌克兰首都基辅的小男孩眼睛清澈如晨曦湖泊,下眼睑一对黑眼圈掩盖不了绿灰色眸子的晶莹。小男孩面向问话者说:“爸爸留下来了,卖东西、帮助我们的英雄。他也会上战场。”说到这里,他的眼膜冒起一层水气。他的语气平静,内心掀起的波澜丝毫不影响他的表达能力。他继续地说:“我们走路走了三个小时,以为还要走两三天。你帮助了我们。”眼眶内的水气没有凝聚成泪水,小男孩嘴角稍微向上,似乎要用微弱的微笑回应陌生人的援助。战争阴影笼罩下的离别让孩子一步成长,表现出大人的坚强。
大是大非下,伴随着生离死别的疼痛与心碎,无须亲身经历也能感同身受。对此,我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