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皆毕业于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好阅读、旅行,爱古玩和艺术,聊得甚欢。仰章在路上,除了作画,还逛博物馆,去文房四宝店购纸笔墨,到书店很舍得买书。他说过前辈画家陈文希渴读画册,多贵都买。陈文希指点过仰章写字习怀素草书,仰章为陈文希刻过三方印,“文希八三后”有鹭鸶图,出自陈文希印稿,陈文希作画用过,另两方印刻好没多久,画家就病逝了。
我们一团在富商私邸改建的迷宫般酒店餐馆吃饱午饭,到水池庭院散步消食,仰章在作速写;一巴士的乘客多少会等来等去,他在商场大厅里独画素描,我顺手拍下好几张他在路上作画的情景,这是同游最深刻的印象记。
2016年7月中旬,我们再次同游台北看展览,在当地出版社及艺坛前辈何恭上先生的带领下,上阳明山畅快地吃“玉泷谷”农家菜,到新北市汐止的“食养山房”优雅地享用精致美食。山野草夫如仰章,面对小馆子墙上的蓑衣,户外迷蒙的远山青色,亦是随意拉了一张椅子或找了一个坐下的位置,作画不休。
伊朗的青花瓷馆藏举世闻名,尺寸与造型精美得令人灵魂颤抖。伊朗的细密画以矿物质、珍珠、蓝宝石磨粉作颜料,描绘肖像、图案、风景及风俗故事,丰盈细腻生动。伊斯法罕宫殿的壁画凸显了波斯帝国的文脉风流。一路上种种令仰章灵感泉涌,写生素描不得闲,猛喊:“这里太美、太丰富了,头脑快炸了!”
我与仰章旅行的缘分很深,认识没多久,就已一同上路。我先生戴柔星是中国陶瓷考古博士,2015年11月与中国专家秦大树受邀到伊朗演讲,仰章与我也热爱陶瓷,有幸跟随,在德黑兰国家博物馆的回教博物馆库房“上手”阿德比尔神庙瓷器十来件。
2016年11月下旬,我们飞香港,支持书画鉴藏家曾国和先生在佳士得国际拍卖行250周年举行的“春华秋实——新加坡秋斋藏中国近百年书画”展览。内行人看画的视角,有别于外行人如我,犹记得那两天在香港会展中心展场兜转几圈,聆听仰章不经意讲述书画的笔墨线条韵味,获益匪浅。
仰章在路上,从没离开过艺术,多年来养成随身携带素描本,利用琐碎时间作画的习惯。他追随大画家梵高的路——画是走出来的,认为“散步就是一种经历,为艺术生活提供养分。”大自然是画家最好的导师,真爱自然的人,可以到处发现美,他们的户外速写簿等同相簿,翻出一生的游踪,更是其内在情感与灵魂的倾诉。付诸于画里的,都是他们所热爱的,不管是大自然的风景,行动中的人物,或者世间的万物。
另一前辈画家钟四宾(泗滨)也提点过仰章的创作,仰章处事为人低调,很少向人提及。有澳大利亚大学经济学硕士的仰章,10年前舍弃为人师表,生活与衣着朴素,尘事化简,全身心扑在最炙热也最欢乐的事情上——写字作画刻章,人生足矣!
游伊朗三年后,仰章办个展“细笔春秋”,细笔结合写意的水墨画出现了青花瓷般不同色泽的蓝色调花卉水果——菊花、黄梨、苹果、石榴等,甚至以蓝色为主要构图。这些画用色大胆,不畏斑斓,却也兼备波斯青花瓷、细密画和壁画的雅致,我以为是游波斯的刺激。仰章结合诗、书、印于一体的画在延续中国文人画脉络之外,也增添了跨文化养分的新意与气息。
六年前,我还没转写《联合早报》视觉艺术线时,就已认识本地画家林仰章。
一路上种种令仰章灵感泉涌,写生素描不得闲,猛喊:“这里太美、太丰富了,头脑快炸了!”
我们参观水墨画家张大千在士林外双溪的故居“摩耶精舍”,仰章觉得张大千使用过的大小笔墨、印章与造型各式的拐杖,散置的太湖石藏品都饶有趣味,显出艺术家的性情气质。这令我想起仰章位于东部工业厂房的画室“点墨庐”,也是为古董与各式小物件摆设包围的一方天地。我们在仰章的画里看得到画室的蛛丝马迹——茶壶杯、佛手、山竹、香蕉、假石、玉米、酒瓶、盆景、瓷器、鸟笼等等,这是相濡以沫的结果。
跨文化,包括西方艺术的影响,赋予仰章画作一种当代感。他的城市系列没名山大川,密密麻麻的洞窟隐喻建筑高楼,人与车拥塞其中,既有中国水墨味道,也受德库宁的熏陶。有一些仰章从未展过的系列比如数字点画,令人惊讶,这难道不是受极简主义与概念艺术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