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唐诗的领空,李贺是一颗流星。他特异的才情飞掠而逝,正如他在《秦王饮酒》篇里的一句:“剑光照空天自碧”。
类近的还有《南园十三首》的第一首“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又如《绿水词》的句子“今宵好风月,阿侯在何处?为有倾人色,翻成足愁苦”;由于那人儿生得漂亮,害我满心愁苦之情,其中是真是假着人莞尔;因为“阿侯”和“真珠”都是当时借用通称女子,不是某个人的名字。
静心读,我能看出李贺对风景的色彩有一种近于画家的敏锐。好些诗句,读来仿佛跟他一起远望或散步。怡人的句子诸如:“晓凉暮凉树如盖,千山浓绿生云外”;“薄薄淡霭弄野姿,寒绿幽风生短丝”;“离宫散萤天似水”;“柳花惊雪浦,麦雨涨溪田”,带出的气息视觉触觉极其动人。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是任公子?云中骑白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略知一二的读者,总爱拿《苏小小墓》来概论李贺。提起他的“幽兰露,如啼眼/西陵下,风吹雨”,津津乐道其鬼气森森;实在是把他看浅了。
我读他逾半世纪而每每无声泣涕,绝不同意李贺是仅止于鬼才。他讽世,咏史,论时,关注民生之苦,对历史上及自己生活中的女性人物形象有不少鲜明艳丽的刻画。就我个人深悉感知,李贺之奇,当称“亦鬼亦仙亦多情”方才对得起他。
“咽咽学楚吟,病骨伤幽素。秋姿白发生……古壁生凝尘,巈魂梦中语。”他开门见山就说“咽咽学楚吟”。
唐朝当代文人直至后世学者(泛指涉览唐诗三百首的人,非专科研究者),皆以为唐诗之盛,李白是仙才,李贺是鬼才。这也是把李贺圈锢在他既定的独特文风而“钉死”了他。
不全文分享会感到遗憾的一首是他的《将进酒》: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惟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另还有《洛姝真珠》中他形容所见的美人如天仙下凡:“真珠小娘下青廓”那般迷人的姿容服饰;这样的活动内容几乎可说使我不禁“深感欣慰”。李贺在人世只27载,实得26岁,他一生清贫苦思苦吟,没有好好的度过一个年轻人应享的青春,但愿他曾享有一点弦歌消闲的时光,而我更希望他心中有个神秘的人影。
“恨血千年土中碧”出自应该是李贺自道心绪的《秋来》,第一句是“桐风惊心壮士苦”,十分撼动的起首,而在秋坟鬼唱之前的一句是“雨冷香魂弔书客”。美而哀,悲乎悲乎李贺!“文章何处哭秋风”,长才未竟,死应有恨。
其中涵有屈原的神蕴和李白的风格,李贺的才学根底/才华淋漓尽显。楚辞深重影响他的创作,或许,三吕大夫的寒苦行吟剪影不幸过早地铸就了李贺病弱早衰的命运?
一首《伤心行》是李贺活生生的写照:
李贺有《苦昼短》,奇思流畅,雄浑如风,丝毫不逊李白。仅全诗尽录于下:
生命不在冗长,如此足矣。
(传自墨尔本)
李贺的许多诗句时而无心自白,如马诗二十三首之十三:“宝玦谁家子,长闻侠骨香”,又如《走马引》的“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令我低徊浩叹。如此光亮豪气,为什么会被设定为“鬼才”,难道是李贺戴帽自缚?只奈何世俗浅薄。
本人甚心爱的,可列为李贺名句的“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我一贯相信是他短短一生的感/思/心绪总结:想想,除了他还有谁能作“恨血千年土中碧”如此深沉激烈的表达!至今暮年的我读这一句内心仍有微颤。
这一首迹近花间词风格,豪宴酒酣,丽人歌舞,难得一见李贺放任直率,而又多么洒脱。
他讽世,咏史,论时,关注民生之苦,对历史上及自己生活中的女性人物形象有不少鲜明艳丽的刻画。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