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的是,《牧誓》一文其他部分早已统统忘却,这几句却从此挥之不去。我对《尚书》的“印象”从此就仅仅几句。宁不愧煞人也!

看神州电视节目《典籍里的中国》首集《尚书》,脑海中油然浮现高一那年在华中上华文课的情境。高一课本里就有《尚书·牧誓》一篇。那年教我们华文的是潘金顺老师。我正梦会周公,迷迷糊糊中只感觉潘老师坐在前面读些什么。醒来,但听得这么几句:“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语调似乎有气没力。后来听谢其星同学说,潘老师心脏衰弱。也难怪。

老实说,我至今仍难以明白当年的高一课本为何选了《尚书·牧誓》——年方十七的学子为何要读《尚书·牧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3000余年前周武王誓师典礼的演讲词,跟3000余年后热带岛国的少年有何关系?

投入教学生涯后,无论是在中学教华文或于Z学院教文学课,讲解课文前总必定先朗读一番——这是从赵老师手中“接”过来的薪火。Z学院古典文学教材中正好有《阿房宫赋》,索性将全文背起来,以便于教课。反正我一向喜欢小杜的诗,而《阿房宫赋》正是这位晚唐才子诗人了不起的杰作。唉,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何况杜牧的行书《张好好诗帖》也写得那么好呢。于是又要提起赵满源老师了。若非板书龙飞凤舞的赵老师“强迫”我们每星期写大小楷,在课堂上以毛笔写作文,我怎会喜欢书法这门艺术,如今又怎会欣赏这么雄健潇洒的《张好好诗帖》墨迹?一切似乎都是“缘”:预先“设置”好的缘。

印象最深是杜牧的《阿房宫赋》。“二川溶溶,流入宫墙……”至今犹记得赵老师在读这句时,将“川”字拉长(听者于是乎更能直觉感受“川”之绵延)。听着这样“绘声绘影”的朗读,千余年前的《阿房宫赋》,刹那间陡然“立体”起来了。

升上高二,教我们华文的是赵满源老师。赵老师教课重朗读。一口纯正的华语,加上中气十足,朗读起课文抑扬顿挫,余音绕梁,同学们无不聚精会神俯首静听。赵老师也“俯首”:他近视极深,坐着朗读时鼻子几乎上下来回不断“摩擦”课文。饶是如此,他仍忘情地朗读,同学们也忘情地倾听。

但我却坚决“支持”高二课本所选的《阿房宫赋》——因为它在谴责独夫的同时,也给予廿世纪莘莘学子丰富的文学养分。

高二上卢涛老师的《国学大纲》课,听卢老师讲“伏生传经”以及此后的今、古文之争,才眉目初现。卢老师讲课生动有趣,可惜他那口海南腔甚重的华语不容易“捉”,听他讲郭沫若,边讲边笑,大家也跟着笑。后来问同学到底笑什么,答曰不知——反正跟着他笑总没错。无论如何,同学们都认为卢老师是有学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