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我在YouTube上翻出新加坡天才舞蹈家、编舞家吴诸珊(Goh Choo San,1948-1987)为巴瑞辛尼科夫(Mikhail Baryshnikov)编创的现代芭蕾作品《构型》(Configurations),仔细看了一遍,真是一部经典之作。《构型》1981年首演,巴瑞辛尼科夫和吴诸珊一样,也是1948年出生,那一年他33岁,在西方芭蕾界的地位如日中天,舞迷们叫他“巴神”。巴神欣然出任《构型》主角,足见吴诸珊在编舞界的崇高地位。媒体将吴诸珊和编舞大师乔治·巴兰钦、伊利·基利安并列,这是华人的自豪,更是新加坡人的骄傲。

生命中的最后11年(1976-1987)吴诸珊移居美国,任华盛顿芭蕾舞团驻团编导和副艺术总监。1976年华盛顿芭蕾舞团成立,创办人玛丽·戴(Mary Day)女士素闻吴诸珊的才华,力邀他加入,从此开创了华盛顿芭蕾舞团的辉煌时期。如果没有玛丽·戴的推动,大概吴诸珊也不会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同样,因为有了吴诸珊,华盛顿芭蕾舞团的地位才得以迅速上升。两者关系,相辅相成。

吴诸珊的小学同学苏杭先生曾在文章里说:“他身材高瘦,手长腿长,从小就显示出他是个天生舞者。”而且,学习成绩特别好,是班上的模范生。为了父亲和家族,他考进新加坡大学,获得化学本科学位。但最终还是抵不住舞蹈的诱惑,放弃化学专业,一心一意跳舞、编舞。1970年他去欧洲发展,先在瑞士洛桑和荷兰斯卡皮诺(Scapino)芭蕾舞团短暂跳过舞;后成为荷兰国家芭蕾舞团重要舞者,该团的艺术总监鲁迪·范·丹齐格(Rudi van Dantzig)对他非常器重。荷兰国家芭蕾舞团,除了拥有大量的古典芭蕾储备,“现代芭蕾”大师乔治·巴兰钦的很多作品也是该团的保留节目。可以肯定,在荷兰国家芭蕾舞团的几年,打开了吴诸珊的视野,为他后来由舞者转为编导奠定了基础。

从上世纪70年代末起,吴诸珊在国际舞蹈圈的名气越来越大,美国许多重要芭蕾舞团委托他编舞。他一生创作了近40部作品,包括《天堂鸟》《构型》《舒伯特交响曲》《五》《双重对比》《魅幻领域》等知名舞码。

曾和吴诸珊的姐姐吴素琴喝茶聊天。吴家十个孩子,七男三女,吴素琴和吴诸珊排行第九、第十,是家中最小的,年纪较为接近,两人感情也最深。吴氏一门出了四位芭蕾名角:吴素妮、吴诸捷、吴素琴、吴诸珊。四人中,吴诸珊的成就最高,超越了新加坡,具有世界影响。我看过一张吴诸珊彩排时的剧照,一只修长的大手几乎盖住了整张脸,另一只手搭在肩上。他躲在自己的芭蕾世界里,不想面对世俗世界,也不愿世界侵犯他。我告诉吴素琴大姐,我被这张照片深深感动,它有着无言的悲与欣。大姐说:“那张照片的手势确实深藏着复杂的情感和内涵。”

吴素琴给我看她手机里的一幅画《天堂鸟》,是本地油画家陈楚智的作品,由素琴大姐收藏。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吴诸珊的舞蹈《天堂鸟》,吴素琴收藏这幅画显然是在怀念她深爱的弟弟!如果吴诸珊活在当今的开明时代,他的人生故事会不一样的,也会取得更高的艺术成就。他那只捂住脸的手,也许会移开,换一个开朗轻松的手势。

吴诸珊把芭蕾与现代舞做了完美的结合,并将东方元素吸收在西方芭蕾中,这是他舞蹈作品的一大特色。姐姐非常懂弟弟,吴素琴一语道破玄机:“诸珊的舞蹈虽然抽象,但不乏情感,他很巧妙地将情感融入技术和形式中。”吴素琴说:“弟弟生前一直想和中央芭蕾舞团合作,可惜未能如愿。”吴诸珊去过中国好几次,有时吴素琴也赶往中国和弟弟见面。弟弟为波士顿芭蕾舞团编排了全本《罗密欧与朱丽叶》,她特地飞去美国观赏首演。她为弟弟高兴,见证他的“高光时刻”。

吴诸珊1986年获得文化奖,1987年病逝,1988年吴素琴与邓添福共同创立了新加坡舞蹈剧场,创团第一个作品正是排演吴诸珊的《开始》(Beginning),让弟弟继续活在她的舞蹈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