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放上网的每一张照片都无时无刻不处于比较中,个人的幸福时刻在这种无限的较量之中,当下独特的个人体验也不再重要,我们幸福的程度已经让位给社交媒体来决定。点赞、评论和分享的数量以及质量,也直接影响着人们的情绪,促使人们虚荣心越来越强。

落日不上网 好似不存在

同时,人们放上网的每一张照片都无时无刻不处于比较中,而且是与全球无数角落发出来的同类照片和影片比较。个人的幸福时刻在这种无限的较量之中,越来越索然无味,当下独特的个人体验也不再重要,我们幸福的程度已经让位给社交媒体来决定。点赞、评论和分享的数量以及质量,也直接影响着人们的情绪,促使人们虚荣心越来越强。其实,我们大多数的欲望都是从比较和模仿而来,而不是内心真正的需求;我们有时还会被所谓“应该”牵着走,而不论从“应该”而来的欲望将把自己带到哪里去。这对正在寻找身份认同和自我价值的15岁至35岁青少年来说,影响非常深刻。

虽然陈品皓辅导的大多数是青少年学生,但他观察到的“过曝世代”最核心的心理问题来源:“网络原生、界线失序、余裕失去”,值得我们每一个人重视。对于这个世代来说,网络就是空气一般的存在;物理空间发生的事,会在网络上进一步发酵,掌控人们的注意力,造成“界线失序”;而“余裕失去”既是时间和空间余裕的缺乏,更是心理余裕的缺乏。书中指出:“高倍速的步调压缩了等候的余裕、让人们对自己是否被关注更加在意、在关系中也容易不安与焦虑,同时也逐渐失去了培育深度专注的环境。”例如青少年如果遇到人际冲突,在没有社交媒体的时代,他们就有足够时间和空间可以歇息和冷静,以及思考和消化。现在像空气一样存在的网络和社交媒体,却压缩了人们这种心理上的余裕。

前几日读报,发现新加坡两大主流报纸不约而同在头版头条刊登同一条信息,即本地心理卫生学院9月19日公布的全国青年心理健康研究调查结果。调查称,本地三分之一的青少年(15岁至35岁)有严重抑郁焦虑等症状。调查还指出,本地每四个青少年就有一个每天使用社交媒体的时间超过三小时;而过度使用社交媒体、身材焦虑、网络霸凌等,是促成青少年出现心理健康问题的主要因素。

其实,我们都是跌跌撞撞地就进入一个互联网+智能手机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数码化生活变得普遍的时代。技术上的更新迭代速度之快,已经让人来不及细细审视它带来的所有利弊。我们的幸福也不知不觉地接受社交媒体的定义,悄无声息地塑造出过曝世代。这就让数码抑郁时代的来临变得顺理成章。

看到这个例子,我感到不寒而栗,类似的情景在生活中发生无数次,我们丧失某种权利,却习以为常。去滨海湾看烟花表演、看无人机组成的巨龙,高高举着手机、相机的人永远有站在制高点、最前面的特权;如果是所谓网红、达人来了,更是要为他们让出位置来。如果此时站在前面最佳欣赏位置的你不举起手机来,也不退出,那就堪称“恬不知耻”,至少会被人行“注目礼”吧?这是人们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这就是网络时代和技术对人们行为和心理的一种塑造。如果我们都不察觉,都不反思,最终几乎每个人都将成为数码抑郁时代的落网之鱼。

美食可能让人回味无穷,但如果没有拍照或者录影放上社交媒体,就仿佛没有吃过;落日也许非常壮丽,但如果没有放上网,就好似不曾存在;旧日知交,久别重逢,如果没有放上网,有如不曾相聚……不知不觉,人们的思维模式和行为就受到影响,我们感受幸福的能力,已经拱手交了出去。这让人们越来越注重记录,而不是当下的体验。一旦人生中重要的时刻没有记录下来放上网,这件事的价值就打了折扣。

(作者是前媒体人、童书创作者)

为什么这些年轻人处在一个物理上相对最安全的环境,心理上却如此不安?这样的调查结果,令我想起德国心理学家迪芬巴赫(Sarah Diefenbach)前些年提出过的关于“数码抑郁时代”的论述。她认为互联网技术塑造我们的时代,也塑造这个时代人类的精神状况。此外,我还想起台湾临床心理师陈品皓今年4月出版的新书《过曝世代》。“过曝”是过度曝光的简称,原意是指摄影时,由于相机设置的光圈过大或快门过慢等因素,造成画面亮度过高的现象。陈品皓借用这个概念,去形容一出生就和网络紧密相依、在成长中受到大量影音社群喂养的人。“过曝世代”指的就是过度暴露于网络上成长起来的年轻世代。

陈品皓说,过曝世代有以下特征:“在看似心理脆弱的背后,实则是容易受到情绪困扰、注意力普遍不集中、思绪碎片化、抽象思维、思考内容与深度普遍性低落、对于评价存在一种超乎同龄层的在乎与恐惧、缺乏目标感而呈现动机低落的状态。在这些现象的综合表现下,呈现出一种心理成熟度延迟的整体世代现象。”

迪芬巴赫和信息学家乌尔里希(Daniel Ullrich)在合著的《数码抑郁时代》一书中提醒人们,除了注意数码时代的技术如何左右我们的幸福之外,还要警惕技术带来的特权。书中,他们举了一个例子:摄影师卡洛琳在南非的一次野生动物观摩之旅中,她的照相机罢工了。但比起照相机罢工更令她生气的是周围人的反应。他们都说:“让安娜坐过去吧,你在那也没啥用。”没有了设备,她也就丧失了权利,只能默默地坐到后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