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法国禁止关于种族和宗教的调查和统计,但并不阻止各种推算和分析。在法国6600万总人口中,信仰伊斯兰的法国人预计为500万到600万人,接近于10%的人口比率。但最新一期《视点》杂志提供的数据,在社会上进一步引发对穆斯林人口总量的担忧。
不可否认,法国社会上还是有很多人能分清穆斯林与伊斯兰极端分子之间的差别,但几年来,仇视穆斯林的言行已经渗透到社会各个阶层,并且有公开化和自由化的趋势。
什么是法兰西共和国的价值观?难道不是“自由,平等,博爱”吗?这并非只是刻在每一座市政府大楼上的装饰性文字,这个法兰西共和国的座右铭,更是载入1958年法国宪法的第二条。
戴头巾是不是顺从的表现
李瓦尔所说的产品,是迪卡侬计划推出的一款为穆斯林女性跑步者设计的头巾。出乎这家连锁体育用品商意料的是,这条售价不过8欧元的产品,会摇身变成能够摧毁法国社会价值观的魔鬼。病毒般的仇恨不再仅仅限于互联网空间,在2月26日上午极短的时间内,迪卡侬的客服收到了超过500通抗议电话和邮件,零售店的团队成员被威胁和辱骂,甚至是受到肢体攻击。
当然,对于在法国以外,身处于条框森严的伊斯兰原教旨国家中无法摘除头巾的女性,法国穆斯林女性选择她们对权利的抗争是一种不利的做法。一些法国政客由此指责或担心“法国女性在国际社会上的不良印象”。但如何能够将这部分比率极少的穆斯林戴头巾女子,与法国女性的国际形象联系在一起呢?当声势浩大的反同性恋婚姻的游行登上无数国际媒体的时候,这些人是否有想过同样是在一些穆斯林国家中,仅仅是因为性取向而被抛入大牢,甚至面临死亡威胁的同性恋呢?更何况,到目前为止,引发国际不良影响的,似乎更是对运动型头巾的禁止行为,被认为粗暴和可笑。
2010年的法律已经相当明确。这年10月11日,法国立法禁止在公共场合身着足以掩盖面部的服饰,该法也被称为布卡法。这条在当时也引发社会争议的法律,在四年后受到欧洲人权法庭认可。该法庭在判决中认定,“维护‘共同生活’的条件”是法国当局的合法目标。
在过去几周中,法国民众对从去年底开始的黄背心运动的支持率开始跌到四成之内。这一转变的根本,就是社会舆论尽管支持或理解黄背心的诉求,但否定运动中此起彼伏的暴力行为。迪卡侬的新产品在此背景下,却引发了疾风暴雨般的言论暴力,这与政客的推波助澜显然密不可分。
法国的一些女权主义者也选择站在支持迪卡侬这一边,理由一目了然。如女权主义者瓦莱丽(Valerie Rey-Robert)所说:“一些人没有能力区分这点,在法国一位戴头巾的女性,并非如在伊朗那样被强迫这样做”。
那么,迪卡侬计划在法国国内销售穆斯林运动头巾的商业行为,超越了法律所给予的自由范畴了吗?
2015年1月,法国畅销书作家米歇尔·维勒贝克(Michel Houellebecq)出版了名为《臣服》(Soumission)的小说,虚构法国将在2022年变成一个伊斯兰国家,出版后迅速登上法国销售版冠军;同月发生的讽刺性媒体《沙尔利周刊》编辑部的恐怖枪杀事件,接下来几年发生多次大型恐怖事件,都使得法国社会加大了对伊斯兰的戒备。
为什么法国社会对迪卡侬群起而攻之呢?在这“不禁止戴头巾,但禁止销售”的反逻辑背后,是法国社会对伊斯兰渗透的焦虑。
攻击者的另一个理由是:“头巾是一种顺从”,是女性对男权的屈服,对宗教的屈服,而体育应该是自由的象征。言下之意,这些批判者是为捍卫女性权利,改善女性地位而行动。关于这一点,甚至连主管男女平权和反歧视的法国国务秘书席亚帕(Marlene Schiappa)都看不下去了。在公开表态中,她问道“在谈问题前,如何解释,一些政治人物只在关于头巾的问题上,才对女性的权利感兴趣呢?我们什么时候听到他们中的一些支持女性的避孕措施了吗?堕胎的权利呢?”
对于法国政客而言,欧盟议会选举前的社会事件,都是争取民意的好机会。以看风使舵著称的一些政客很快加入批判的阵营。在上一次大选中大量失血,从首要反对党跌入到第二阶梯政党的法国右翼党共和党抓住了这个机会。共和党发言人丽迪雅·吉鲁(Lydia Guirous)言辞激烈,她指控迪卡侬“屈服于伊斯兰主义”,其政党则控诉“在公众空间的一种伊斯兰族群主义的新的侵扰”。执政党成员也不例外,觉悟最高的是以“跳党”闻名的执政党发言人奥罗尔·贝尔热(Aurore Berge),她在推特上指出“体育是解放。作为女性和公民,我的选择是不再信任一个打破我们价值观的品牌。”
也就是说,在法国现行的法律中,没有任何禁止在中小学校以外的公共场合,佩戴不以遮盖脸部为目的的宗教饰物的条款。若是迪卡侬的商业行为没有违法,那以奥罗尔·贝尔热为代表的政客对迪卡侬的抵制性呼吁,就是对法国社会“自由,平等,博爱”的价值观的冲击和否定。
再者,若不是从捍卫女性权利的角度出发,而只是考虑到宗教因素的话,在巴黎街头不乏看到其他宗教标识的市民,比如头戴基帕的犹太男子。
法国民众对自由的追求和捍卫决心,已经在几个世纪中得到证实。捍卫公民的言论自由、出版自由、集会结社的自由、宗教信仰的自由,企业有选择其经营产品的自由,不可否认,这些都是必须在法律许可的框架下享受的自由。
就在全国正在进行戴头巾女性的权利大讨论中,法国总统马克龙公开确认,“若是有私人企业在招聘员工的时候,因为戴头巾而实施歧视性行为,这家企业将受到惩罚。”那么,如何理解,在一个法律准许戴头巾的社会中,因销售跑步用的头巾,就成为众矢之的呢?
这个问题的实质还在于,在法国的穆斯林女性,是否是因“屈服”而带头巾呢?很多人反驳这一说法。事实上,在今天的法国社会,戴头巾非但不是一种顺从的表现,还传递着特立独行的信息,和在郊区年轻人中盛行的RAP音乐一样,代表“我与你们不同”“我要按我的方式生活”。被认为法国右翼中的右翼媒体《不正确》(L'Incorrect)的总编加布里埃尔·罗宾(Gabirel Robin),在他的文章中记录了这样一段话:在巴黎郊区塞弗朗市(Sevran)的一位地缘历史教授告诉他,他的一些女学生,不过13岁左右,就梦想着披戴头巾,但这些女生的母亲,本身却并没有戴头巾的习惯。
(作者是法国《世界报》集团《国际邮报》记者)
法国是一个世俗社会,要回溯到1905年12月9日。这天法国颁布了关于政教分离的法律,这是法国大革命以来所进行的世俗化改革进程的成果。它宣告“信仰自由”,保证宗教活动自由,并建立新的宗教制度。法国自此成为一个世俗国家。但世俗国家并非是禁止宗教信仰的国家,该法在首要位置上就捍卫“共和国确保信仰自由”。
恐怕这才是为什么法兰西价值观敌不过一条穆斯林头巾的答案。
攻击者的一大理由是:“法国是一个世俗社会”。大洋对岸的美国人笑了。《华盛顿邮报》的文章带着取笑的口吻指出:作为官方上的世俗社会,法国禁止在公共生活中所有带有宗教的象征和标识。当然,冬季在市政府内供着的圣诞树和圣诞马槽(耶稣在那里诞生)例外。此外,每一个天主教节日,所有的行政机构的大门都关闭。“但是在法国,销售一条跑步用的头巾,看起来是一个丑闻!”
关于穆斯林女性是否可以佩戴头巾的法律,可以再上溯到2004年3月。法国当局透过立法做出在校内禁止佩戴有宗教色彩饰物的决定,也被认为是针对穆斯林头巾。但是,该法的适用范围,仅仅限于在法国的中小学校园,并不适用于大学。理由是,中小学生应该就像是一张白纸,处于吸收基础知识阶段,在尚未具备独立的判断力之前,应该不受到包含宗教因素在内的其他外在因素的影响。
在这份调查中,在2015年有18.5%的法国新生男婴,以阿拉伯穆斯林姓氏为名,而在1968年时这个比率为2.5%。《视点》杂志的编辑加了一行标注:若是将所有男孩女孩都统计在内的话,这个比率会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