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须刀划过颈项和脸颊的沙沙声响,暂时可让阿翔忘却阿叶曾经存在的痕迹。可是,工作勉强照常,其实早已丧失了内在的秩序。阿翔的思绪偶尔芜杂烦乱,偶尔理智清醒,像是于蓝屏和正常界面之间不停切换。每当与阿叶共处的回忆肆虐,阿翔依稀还能感觉到,阿叶的双手揉搓脸颊的余温,甚至可在嘴角四周的毛孔深处,听见胡子不断生长的骚动。

第五代字食族本期新登场。八名青年作者每周轮流在此透过文字,玩味岁月,撰写笑忘书。

第一回来到阿翔的房间,阿叶就掀起裙摆盘坐在单人床的沿边,示意他躺下。从修理电脑彼此认识,交往差不多几个月了,阿翔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地依偎在阿叶的大腿上,心里还在为日前拥吻之时,胡子不小心扎痛对方,而感到万分尴尬。阿叶似乎看穿阿翔的顾虑,会心地笑了笑,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双手温柔地触摸着阿翔的脸颊,从耳根慢慢滑移到锁骨,霎那间仿佛抚平了阿翔平庸的生活中,那些繁乱歧出的边边角角。

“为什么?”

“因为你也有刺。”

可是,剃须刀还没习惯使用上手,阿翔就遇见了阿叶。

阿翔于是感觉到全身一阵剧痛,猛然看见镜子里,自己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刺猬。

阿翔修除胡子的动作,愈加繁复愈加冷冽,剃须刀钝了,干脆改用钳子,可是在这一切不断的自我重启和维修之中,那些原本细软稀疏的根须,逐渐变得粗硬结实,如同被时间的荆棘刺穿,直直地从皮囊处透出体外。

洗手台旁的剃须刀也沾了血迹,多年前毕业的时候,心想工作应聘必须装扮整齐,总不能满脸皆是不修边幅的胡渣,所以才买的。

和煦的记忆缓缓穿透,从浴室上方的窗子洒落,温柔地投射在阿翔凹凸不平的侧脸,再爬入面部每一个微小的毛囊,填满他心底更加深陷的坑洼。台子上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多半已经过期,铺盖上一层沉重而忧郁的灰。

自从阿叶离开,阿翔每天晨早上班之前,都要把胡子剃清干净。这成为他生存的唯一应对机制。

“为什么?”

阿翔微微扬起下巴,拇指和食指间夹着镊子,小心翼翼撑开皮肤表层,把一根根黝黑粗硬的胡子,忍着痛楚速速拔除。至于快要生成却还未完全冒出来的渣子,他仍硬生生地往肉里钻,像是要触碰到某种赤裸的尽头一般,即使溢出了血丝,也要斩草除根。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傍晚,工作的消息一直没有着落,阿翔临时受到朋友着急的拜托,要去帮忙别人修理电脑主机。阿翔主修电脑编程,对电子器材比对人亲切,总觉得自己还未找到正确的代码,进入那个成人的陌生空间。直到开门的那一刻,阿翔全身湿漉漉的,在阿叶极为羞涩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像是玫瑰花刺的东西。这辈子活着的焦虑和不安,瞬间消失殆尽,发现了原来还有人,像自己一样,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电脑修好之际,外面的雨也停了,阿翔生平第一次开口约女生。

作者一句话:我们都是形单影只的动物,正在爱情中进化。

“因为你没有刺了。”

像是胡子。阿叶喜欢阿翔的胡子。

有了阿叶,阿翔顿时踏实了许多,也顺利找到一家电脑公司的职位,展开了朝九晚五的规律。之前买的那把剃须刀,终于可以派上用场,本来以为日子能够平滑运行延续,但是爱情有时候也可能毫无缘由的,说当机就当机了。

每当与阿叶共处的回忆肆虐,阿翔依稀还能感觉到,阿叶的双手揉搓脸颊的余温,甚至可在嘴角四周的毛孔深处,听见胡子不断生长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