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环境里,怎么追求时尚?”我心里想着。
“好重啊……”我想。
墙顶上有许多灯泡,故意黏在那的。细长的,椭圆的……千姿百态。里面没有灯芯,没有灵魂,只是一副副透明的躯壳。它们被强行固定在了上面,动弹不得。有朝一日变成照明灯的理想,是不可能实现了。
他真的太卑微了,像他身后的小甲虫般,旁人看不到他。也许他更像一粒尘,如同大千世界里的一滴水,在那里呼吸着,但又是那么微不足道。阳光似乎忽略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
从被社区分配任务,到踏入他的家,我只需半天的时间。是什么阻止了我几年来,没有注意到他,我不知道。同伴与我,如小丑一般,整个身体穿着纯白连体衣,戴着口罩与帽子,只为去打扫他的家。我们手里提着抹布,清洁剂,还有被褥与床垫。
这里没有冬。没有刺骨的风挂进他那锈掉的窗架里,使那些冰凉的铁屑洋洋洒洒地飘下来,飘进他那凌乱的房里,飘进他颤抖的身体上。他还是在抖,抖个不停。
他转过身来了,他站起来了。扁平的额骨撑开了薄薄的皮肤,眼睛深深地凹陷在松散的眼皮下面。头发乱蓬蓬的,他伸出手,捋了捋头发。他眼珠里有一丝光,我看得到。他当着我们,换了一件上衣,带上门口的一顶帽子,出去了。
他还是蜷缩在那里,看着窗外。几分惆怅。
他的背,挺直了些。身后,有一些微微的光。家中擦干净的窗户,终究,还是请进了一些暖意。我们目送着他狭长的背影,看着他离去……离去。
他的家,在周围的家家户户里,没有什么寻常的,外面的铁栏杆掉了漆,门半关着。我想,是那扑鼻而来的异味先包围了我。腐臭的味,缠绕着周围的物品,也印在了我们的衣上。这间房,是另一个世界。它没有色彩,黑中带灰,还有不明的咖啡色如烙印般斑斑点点挂在墙上。门口处,挂了许多帽子,款式各不同,有点时髦,但更多的是荒诞。
圣若瑟国际书院
喧闹的城市里,我很少看得到像他一般的人,他的脸,永远是模糊的,身影更是一带而过。早晨的阳光照出了城市的侧影,有几分刺眼。红绿灯抹过色彩,连灯杆也闪着光。许是街上的女郎,许是商场里那闪烁的物品,人们看不见别的了。11月的天啊,光线如针线般缝织着世界,盖住了周围的黯淡。他也许是那开着红得发黑的卡车司机,抑或是皱着眉的扫地工人。我以为,我们一生也不会有交集。
卫生间很狭窄,一个人侧着进都很困难。地板上的污水已经干透了,附了薄薄一层固体在地上,有点干裂了。我们几个站在那,如同进入病毒区的医护人员一样,冷漠地看着这些,只想快点解决眼前的棘手情况。我们把他的尊严磨掉了,铲除掉了,彻底刮掉了。房间倒是干净了,连墙角的陈年老垢也屈服在了刺鼻的清洁剂下。
一眼望去,老旧的床垫上,有许多立体的小黑点,斑斑点点,与墙上那咖啡色,呼应着。那些点点,是臭虫。那里还有一只苍蝇在动,扭曲的身体,拼命想在不平整的床单上扭动,可是翻不过身来,怎么也翻不过,于是它停在了那里。不动了。没有了斗志。小书桌上的饼干发绿了,金黄色的饼干屑也变成了深棕色,歇在桌子上,沉重地喘息着。
“谢谢”,我听到了屋里第一个声音。
——致那些很少感受到阳光之暖的人;阳光越发强烈了……影子……也越发深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