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的呻吟,虚虚实实地落在墙上,反弹,再清脆地回荡房间各处。小琳贴着墙随之微微颤抖,从拐角处的缝隙中,悄悄望着两个光溜溜的身子在黑暗中蠕动。房间渐渐升温,一股热浪涌上,压着胸口。小琳觉得窒息不禁惊慌起来,她终于按捺不住,身子一哆嗦,尾巴随之脱落。
小琳感觉到心底那股暗流汹涌即将来袭,她青灰色的皮肤,浮起一颗颗疙瘩。这么久了,她仍未能释怀。可就在尾巴正要脱落的前一刻,那女人翻了个身,脸庞正好落在月亮晒进来的明处。
小琳终于恍悟,原来前男友一直以来都是,属于她的那堵坚固的墙。
壁虎的尾巴每60天才可重新长成,不过小琳的梦境几乎每隔一两日,即会再生一次。算一算,她今晚将会脱落第99条尾巴。她当然意识到这是梦,可不知是无力、麻木,还是习惯,她早已放弃挣扎,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打趣的心理,匍匐在现实与虚幻之间,等待女人送上门。
确切时间,她也不大记得了,好像就在分手不久后吧。小琳每当想起前男友,便会青青紫紫地瘀成一片。先是手背脚丫,后是臂膊小腿。现在,若记忆的点点滴滴不小心倾盆,便会瞬间散布整个躯体。医生说,小琳的病情罕见但并无大碍,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起伏而导致荷尔蒙失调,夜晚尤其容易引起生理反应罢了,只要坚持服药注意饮食多加休息,回家调养一阵即可康复。
她来了,小琳缩进了墙缝里。
前男友照常把灯熄灭,才把那女人牵进屋里。今天走进来的,毋庸置疑,又是那纤瘦矮小的女生。窗外昏暗的月光,隐隐约约映在二人的身上,她貌似仍有些胆怯生涩,黑暗里显得僵硬。前男友好些安抚了一番,把她推到了床铺上。
正看得出神,前男友床头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随之忽悠亮起,蓝光的折射随着窗外一阵雷鸣,打破了房间的安宁。
不过,药物许久未见效,小琳的怪病不断恶化,甚至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除了偶尔变色以外,她还经常做梦,梦见自己成为了一只壁虎,每晚从明暗交替的狭窄缝隙处,窥探前男友带着那让她憎恶的女人回家。她总会在尾巴脱落的那一刻惊醒,四肢朝下摊开,紧紧趴在被汗浸得湿腻粘稠的床单上,嘴里不住打颤,发出啧啧啧啧的声响。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医生问她。
这晚,天气格外阴冷,外头的雨淅淅沥沥,已经下了一整天。房间唯独亮着一盏暖色的台灯,昏黄地照亮前男友的半边脸颊,和他那落在书上的,一双温柔且专注的眼睛。牛皮纸页随着指尖轻轻拨动,沙沙翻到了第 181 页,一则关于推销员蜕变为甲虫的荒唐故事。
见此,小琳瞪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凉气。和前男友的过往一窝蜂涌入脑袋,但奇怪的是,小琳的尾巴这次并没有脱落,她也没从梦中惊醒。她忽然一阵晕眩,四肢失去了吸力,从墙缝之间一坠而下,狠狠地摔在了床头放置的小说上,面朝床上的,那个自己。
小琳把头从墙角微微探出,挤了挤眼睛,定神注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那女人的模样。那女人看似20出头,脸上仍保有孩童般的稚气。晕红的脸蛋,被凌乱的乌发遮了一半,透亮深邃的眸子带有些许忧郁,让人疼惜。
(作者为南洋理工大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