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干旱的丛林里空气依然灼热而干燥,脚下的枯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我问尕红:“现在政府禁止狩猎你们何以为生?”

下午晚些来了一队团体游客,我们加入他们参加丛林徒步活动。如何在其他人类不能生存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布须曼人有他们独到的经验。丛林徒步只是粗浅的展示。等大家在餐厅门口集合准备出发时,我才发现我们的向导就是那个被我当成疯子的人。他的名字叫“嗨哈”。他讲闪族语,尕红帮她翻译。他们俩吆喝了一声“哈达夠”——闪族语意思“走吧”,大家就跟着他们走进了丛林。

吃完晚餐,大家走出餐厅,围着篝火看布须曼人的传统表演。第一个节目是讲故事,一个布须曼人用土语讲,另一个翻译。布须曼人有好几种语言,但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有“搭嘴音”,这是一种在人类发音器官尚未进化完善时所产生的语音,由此可见布须曼人的历史有多么古老。故事情节没有多少逻辑,仍然可以看出人类早期万物有灵的思维方式,比如:河马和火可以交朋友,猴子和石头可以对话。两个布须曼表演者一唱一和,讲得非常热闹,尤其是模仿动物的声音和动作真是惟妙惟肖。

她又兴奋地吆喝一声,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是的!我叫尕(gǎ)红,意思是喝水的嘴巴。”

“那其他的布须曼人呢,他们靠什么谋生?”

尕红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晚餐时认识邻座的一个老先生,他来自南非,是名网站编辑,精通闪族文化和语言。他告诉我,布须曼人是他最敬仰的一群人,他们善良而知足。在布须曼人的观念中贪婪是可耻的,他们从来不祈祷得到什么。他们敬畏天地万物,通过舞蹈与各种自然灵力对话。老先生讲完这些突然朝“嗨哈”挥了挥手,“嗨哈”走过来,老先生跟他说了几句土语,然后告诉我,“嗨哈”在舞蹈时将为我治疗。“嗨哈”托起我的脸笑容可掬地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离开。

他们用相同的手法替几个游客和他们的族人做了治疗之后,“嗨哈”走到一个布须曼妇女面前,用双手捏她的肩膀和手臂,然后伏在地上念念有词,那个闪族妇女闭着眼睛唱着歌,似乎进入一种迷幻状态。

简陋的房间

从A3公路下来,沿着一条土路往东行驶7.6公里就到博茨瓦纳中部的卡拉哈里沙漠边缘,这里住着一群被时光遗忘的人——布须曼人,他们曾是南部非洲最早的居民。二三十年前,他们还处于人类早期的采集社会阶段,如今还有五万多布须曼人散居在南部非洲各国,他们中的大部分固守原有的生活方式,与外界无从联系。近年来由于博茨瓦纳政府严禁狩猎,这里的布须曼人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进丛林“嗨哈”突然变得生龙活虎,他身手敏捷地采摘药材,钻木取火,为我们讲解的时候,两只眼睛神采奕奕,与之前判若两人。我看了吃惊之余暗问自己,怎么会把这样一个人当成疯子?他在一棵树下停下来,举起腰间的箭筒向我们示范如何挖空树干,如何在箭头涂上毒液。他走到一棵灌木前,指着上面的尖刺,告诉我们这是他们的缝衣针。他再指给我们看各种植物和它们的功效,各种动物的脚印和它们的习性,这些知识多少年来他们一代代口口相传。看着他我仿佛走进了时光深处,那是一个人类与万物融为一体的世界,它离我们如此遥远。

按摩治疗

她说:“我们就靠游客来赚点钱大家分。”

走进时光深处

这是一种舞者召唤万物之灵对病人进行的按摩治疗。旁边的布须曼妇女们唱得更加投入,游客们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的节奏摇摆身体。没有精致的乐器,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先进的灯光,只有那种原始的力量让人深深震撼。

正在忙活的时候,进来一个看起来非常古怪的男人,他穿着一条用兽皮做的短裤,手里住着一根木棍。他走过来伸出手向我问好,露出一口烂黄的牙齿,我勉强跟他握了握手,心里想:这人应该是个疯子。

也许有些话尕红不愿意告诉我,有多少游客会在意他们的不幸?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他们被祖鲁人、布尔人和被各种民族驱赶,最后来到这里。但如今这片土地却成了灾难的根源,因为在它的下面蕴藏着文明世界人人垂涎的钻石。这里还会是他们的家园吗?如果不是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地底蕴藏钻石

夜渐渐地凉了,篝火的光渐渐地微弱,舞者们的身上闪耀着汗水,他们仍然沉醉其中,看着他们我在想:明天呢?明天他们还会有游客吗?他们是走进这个世界,还是退回时光深处?抑或继续在边缘徘徊?

接下来是舞蹈表演,舞者是三个布须曼男人,其中一个我认出来是“嗨哈”,他们脖子上挂着编织精细的项圈,小腿上绑满豆荚做的脚铃,其余十几个布须曼妇女坐在地上伴唱。相比于其他原始舞蹈的夸张和激烈,他们的舞蹈是重复一种比较舒缓的节奏和动作,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的内心并无所求。

在她填写资料时,我仔细地端详她,她上身横挎着一个兽皮袋,下面穿着一条破旧的红裙子,脚穿一双布鞋,鞋面的颜色已经褪得无法辨认,她的脸并不那么黑,五官更接近亚洲人。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你是布须曼人吗?”

我们要去的这个由布须曼人经营的农场,算是认识他们的一个窗口。我们把车停在一排白色的农舍前面,只听到一声口哨,几个衣着寒碜的人坐在篱笆后面冲我们挥手,其中一个妇女走过来招呼我们,我把住宿订单递给她,她看了看,兴奋地吆喝了一声:“欢迎你们!”

她带我们去看房间,房间很简陋,我有些失望,更糟糕的是,我们没有提前预订,他们无法提供午餐。这一路从马翁过来,我们已经消灭了所有的零食,只剩下两包快熟面。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他们的厨房煮面条。

舞者们围着篝火跳了两圈后,“嗨哈”跳出圈外走到我面前,像刚才一样双手托起我的脸,接着又一手扶住我的肩,一手放在我的背上帮我扳直脊梁,再慢慢地双手举过我的头顶向篝火用力一甩,仿佛把什么东西丢出去一样,然后回到舞者当中继续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