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族神祗也除瘟

马六甲市郊有个名为“干冬”(Kandang)的小市镇。这里有座古老的庙宇叫清华宫。清华宫就是由薛文仲于1848年与其他马六甲侨生所创建。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当初为何清华宫这座小庙会选址于此?

鸦片与锡矿关系密切

然而1849年末,新加坡自由时报报道一则关于马六甲天花疫情的新闻,揭露清华宫造僊鸼的缘由,报章这么报道:

清华宫造僊鸼

从零星的庙宇铭刻文献,家族谱系、神主、墓碑文献、报章报道,可以发现马六甲19世纪的一批土生华人家族,与上述锡矿业的繁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著名的华社领袖薛佛记、薛文仲、徐炎泉、许永占、许行云、杨佛应、李桂林等等。

这则珍贵的报道揭开清华宫举行王船祭典,主要的目的是驱除在马六甲社区传开来的天花疫情。疫情不单造成人命的损失,同时也使到当年的商贸活动大受打击。造僊鸼碑刻内容除了记录所有捐钱资助这场“造僊鸼”的个人姓名之外,还包括商号,主事者的职称、花费总金额,甚至是跨方言族群的参与。

无独有偶,除了华人移民,印度移民所崇祀的女神——希里马里安曼(Sri Mariamman),其神职亦类似华人王爷有除瘟的功能。希里马里安曼是一位痘神,所谓痘症实乃天花。马来半岛及新加坡供奉痘神希里马里安曼的印度庙,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蹈火仪式,为信众祈福除瘟。所不同的是,印度信徒以奔跑越过炙热的火炭来解瘟及除厄,华人则以王船送走瘟疫,却可谓异曲同工。

薛文仲往返新马

新加坡开埠不久,英国东印度公司为统一行政与税收管理,于1826年,决定将槟榔屿、马六甲与新加坡三地,合并为海峡殖民地。殖民地最初的税收入不敷出,英国人决定实施包税制(Revenue Farming System),即饷码制度,定期公开让人投标鸦片、烈酒、锡矿开采,甚至制砖等行业的税收,价高者得。投承者可以提高售价,殖民地的税收也相对提高。当时鸦片与锡矿关系密切,几乎所有的锡矿华工都借助鸦片来麻痹体力的消耗,因此两者的投标价与收入也是最高的。

清华宫旁边有条小溪,宫庙就坐落在小溪岸边。翻开马六甲地图,就可以发现,清华宫旁边的这条小溪离出海口不远,这条小溪的源头是当年马六甲境内发现锡米的吉山矿区。易言之,这条小溪是运输锡米的交通要道。王爷庙坐镇河口,庇佑乡民。

清华宫里有一方石碑,是目前所知海外唯一的迎王与送王船祭典纪事碑。碑刻没有题目,学界按铭刻内容命名为《造僊鸼捐题碑》,石碑立碑年为“咸丰元年(1850/1851)。按理说,以原乡王爷信仰的风俗,举行王船祭典的主要原因,通常都是信仰圈内发生瘟疫或其他事故,然后乡民发起造王船绕境,驱疫、祈福,以达到净化社区的最终目的。耐人寻味的是,纵观整篇碑文内容,并无刻意提起此次打造“僊鸼”之详细缘由,只是委婉的说“皇朝改元之初。欲获阖呷平康之庆,爰是欲合善信虔祷神祗,一心力以题捐,造僊鸼以植福”。

19世纪中叶,爱尔兰发生粮食危机。1841年,罗伯特·皮尔(Robert Peel)出任首相后,推行关税改革(Peel tariff reforms),开放外国粮食进口以解决危机。1846年,英国国会通过法案降低关税。关税降低后竟刺激锡条的进口量,导致锡矿开采量的增加。1853年,英国政府完全取消锡条的入口关税。前述马六甲发现新锡矿,恰巧遇到英国废除关税的好时机。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马六甲土生华商,迎来他们的黄金时代。马六甲新锡矿产量虽有局限,但在雪兰莪、霹雳等地更巨大的锡矿开采前,马六甲峇峇商人已经取得可观的回报。

马六甲锡米的黄金时代

1849年末,距离新加坡不远的马六甲,爆发天花疫症。天花在百多年前是不治之症,且病情与症状极为可怖。这场病疫撼动马六甲华社,在医疗体系不甚发达的时代,当地群众遵循原乡古代驱除瘟疫的方式,举行迎王、祀王、送王船等一系列的醮仪,希望借助王爷的力量,把瘟疫及不吉祥的东西用王船送走。僊鸼后世又称作仙舟、仙船、王舡、王船。

尤其是薛文仲,这位出生于1807年的马六甲峇峇,约于1825年南下新加坡谋生,最初服务于英国公司,后在新加坡河口的勿基创立文仲公司。1830年代时,文仲公司的生意网络覆盖马来半岛及泰南地区。其生意项目主要是锡矿与种植业。到了1845年时,他已经拥有新加坡乌节路尾端(Claymore地段)的大片地皮。此外,薛文仲在马六甲也经营鸦片专卖。

薛文仲在新加坡经商时,与30多位马六甲商人,于1831年联合组织一个互助会——庆德会。此外,他对恒山亭、天福宫、崇文阁等闽帮机构,都有捐献。道光十年(1830)恒山亭创建时,薛文仲捐金额为60元。十年后天福宫创建,薛文仲捐金224元。天福宫的创建是新加坡闽帮的重要里程碑,这一年他刚满40岁,在帮内的地位已然不轻。1867年,崇文阁兴建,薛文仲已经60岁,并且离开新加坡多年,可他依然捐献100元,表现出对第二故乡闽帮的认同。

1840年代,马六甲内陆发现好几个矿区,尤其是Kesang(华人称为吉山)锡矿区产量最高。1847年的英文报《新加坡自由时报》报道,当年的马六甲人口激增,马六甲政府从人口的增加得到丰厚的回报。尤其是响码税收比往年增加5000元,这是自英国接管马六甲以来所没有的情况。单是鸦片响码的税收,倍增50%,原因在于新发现的矿藏与华人矿工的增加。1847与1848年之间,马六甲的锡矿场约有六七千名华工,年产量为2万3500 担。

在南洋华人社会里,有一特殊的神祗崇祀——王爷。关于王爷信仰的来源与传说极为复杂,学界颇有论述。大致认为,王爷是由玉皇大帝派遣到民间,为百姓消灾解难、驱除瘟疫的神祗,其性质犹如封建时代由皇帝派遣官员巡视各地“代天巡狩”。

马六甲有五座历史悠久的王爷庙,各自供奉不同姓氏的王爷。分别是勇全殿池府王爷、清华宫朱府王爷、华德宫温府王爷、清候宫李府王爷、玉华白府王爷(原庙已经焚毁,现附祀于勇全殿)。如今迎王祭典已经成为马六甲全体华人的共同记忆,自1850年清华宫举行造僊鸼以来,每隔十几年就会举行迎王祭典与烧王船,历史上在战前,陆陆续续举行七次。战后则举行了三次。

1849年,马六甲爆发天花疫症。这场病疫撼动马六甲华社,当地群众遵循原乡古代驱除瘟疫的方式,举行迎王、祀王、送王船等一系列的醮仪,希望借助王爷的力量,把瘟疫及不吉祥的东西用王船送走。

天花继续在马六甲当地肆虐,疫情爆发至今,相信已经有超过600名包括幼童在内的病患,受害于这场瘟疫。华人社群已经筹集1000元,准备在庙内祭祀及举行一场盛大的游行,来驱除这场瘟疫。花费此巨款来举行的这场游行,能否降低和安抚上天的震怒,使到乡民摆脱病疫的祸害?病人的数量每日都在增加,到了明年,贫民医院接待病患的人数,每日无法应付超过12人。目前的情况是每日70病患,包括麻风病人。抱歉的说,在这个情况下,最近发包的一些饷码,承包价码大幅度地减低。鸦片码的承包价减低一半,比起去年,锡码则大概跌至三分二。

1850年的这场祭祀活动,是否有把天花疫情压下,没有人知道。然而在科学没有那么昌明的时代,人们希望借助神明的力量,净化社区,驱疫植福,这是可以理解的。王爷乃是淳朴先民团结马六甲华人社群的一股无形力量,祂促成跨方言族群的参与。从各种醮仪到游行绕境,都需要精心的安排与整合,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群众,大家正面临一场公共危机。社群又在王爷的指挥之下,化解危机。使人们脱离恐慌,重回生活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