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展期间,张爱玲被纳入“爱情小说作家”的介绍光谱里,其实有点可笑。幸好她已不知道了,否则气死,或会写信抗议,要求撤走名字。40年代她在上海曾经抗议别人把她跟其他女作家相提并论,除了苏青。但我猜想那亦不过是闺密之间的客气捧场,不必认真。张爱玲再神再猛,亦是人,难得一位知心友,好歹要维持最基本的友善礼貌。

香港书展有一场关于张爱玲的演讲,极想听,可惜跟自己的演讲时间撞期,恨不得索性拉队跳槽加入那边厢。

说来很有意思,像村上春树在《作为职业小说家》书里所说,作家们明明是彼此的竞争对手,读者手里的钱有限,时间也有限,很可能买了彼书便不买此书,但作家们却常互相支持、赞赏、推介,无异于倒自己的米。或许只能用“相濡以沫”的温暖修辞来形容了。互喷口水,互相取暖,在愈来愈浅的池塘里,能活多久便活多久吧。

爱玲心,海底针,但若无此复杂人性,恐难写出如此让我们爱得要死的深刻作品,而今天书展把她纳入“香港爱情作家”之列,等于去年把也斯和西西列入“香港旅游作家”之列一样荒唐。

书展期间,香港出版了一本张爱玲相关的书,港币300元,《往事历历》,是青芸的口述回忆录。青芸,是胡兰成的侄女,唤胡兰成六叔,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后也替他照顾几个子女。她目睹张胡的结婚仪式,张爱玲亲自替她设计旗袍,带她看话剧彩排,她老了,忆述点滴,算是对胡迷张迷的小献礼。其中一个有趣的故事是:胡兰成战后逃亡,不知道应往北或朝南,张爱玲竟然“拿出几张白纸,写上东、南、西、北,再每张纸搓紧,扔到桌子上抓一张,正好是‘东’,便说朝东好”。

问苍生不如问鬼神,爱玲小姐之调皮有否令胡兰成哭笑不得?

(作者为香港作家)

有时候甚至爱屋及乌,说些言不由衷之言,如在跟胡兰成热恋之际,往看他好友的画展,胡乱说了一些夸张的赞词,什么“上海最有才气的画家”之类,多年以后写《小团圆》,却以小说之笔提及当年往事,表示其实非常不喜欢,但正因不喜欢,更要美言以解窘。爱玲心,海底针,但若无此复杂人性,恐难写出如此让我们爱得要死的深刻作品,而今天书展把她纳入“香港爱情作家”之列,等于去年把也斯和西西列入“香港旅游作家”之列一样荒唐。也斯和张爱玲说不了话,西西大姐大懒得说话,读者如我却忍不住极有意见。可是,也无所谓了,推广一下终究是好,读者心里自有一盘账,谁都骗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