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保尔患有哮喘,少时挨过饿,他称挨饿“很荒谬,是非常无聊的回忆。”在获得奖学金于牛津大学求学、毕业,以及在BBC工作期间,奈保尔时常经济拮据。“要是他们真的用了(指BBC用他的小说),那就意味着,写了两个星期,我会挣到15基尼以上。不错啊!而我只有18岁!”——在给姐姐的信中,他写道。关于钱的最早概念,弗伦奇在《世事如斯》中,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苍老的印度人推着一辆装着冒汽冰品的手推车经过,售卖一分钱一个的冰棒或冰块。他叫卖:“冰块!冰块!”维多(奈保尔小名)想跑出去买一根冰棒。但是:“盖先生(奈保尔的邻居)告诉我:‘不。他会把它给你拿过来。’”对于维多,这句话并不简单:“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很重要的教导,意思是说,你一旦花钱,你就有了某种权利。这是处世之道的训练——你不用追赶街上那个赤脚的人;他必须向你走过来。我至今记着。”(2002年弗伦奇对奈保尔的访谈)美国作家保罗·索鲁在他《维迪亚爵士的影子——一场横跨五大洲的友谊》一书中,记载两人聚餐,奈保尔从不买单。这本书百分百的真实性至今尚有争议。但奈保尔似没有铺张的习惯。《世事如斯》中,弗伦奇在写奈保尔妻子帕特死后,用了这样的句子:“维迪亚不知道怎么办。他用了一生来避开朋友,缺少帮助。”
“2014年8月12日下午2时,科学会堂国际会议厅,上海国际文学周主论坛,‘文学与翻译,在另一种语言中’——奈保尔作为嘉宾出席。400个座位座无虚席。坐轮椅上场的奈保尔,穿着浅黄色衬衫,目光有些茫然,10分钟讲话的间隙,略有停顿,以为结束了,却又有一个和缓的补充。在这个美妙如山坡一般的节奏中,他眼中流露出智慧与有趣。”
一个作家,在世与不在世还是不一样的。
倾听无名人物的故事
正像荷兰作家伊恩·布鲁玛所说的:“没有几位诺贝尔奖得主真打算去巴基斯坦或是刚果的边远地区,只为倾听无名人物的故事。奈保尔做到了。这表现出了一种伟大的谦虚,从最低微的印尼人、最平凡的巴基斯坦人、最穷苦的非洲人身上,他依然能够看到自己的痕迹。”
富于特征的面孔,钢铁般的意志,超人的洞察力,一流的文笔,使用简单的文句审视复杂的现代主题——这些还不仅仅是人们着迷的原因。“谁的心中没有属于自己的特立尼达岛?”他以他强悍的个性,一直努力于自我认同。自我认同——现代人永远的目标,也是永远的迷惘。他的巨大的才华帮助他肯定他的迷惘,他的迷惘超越了狭隘的道德力量。
参加论坛的活动后,当时记下了这样的文字。
8月12日中午,从青岛回上海的高铁上,看到了手机刷屏的“奈保尔”消息——当地时间8月11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印度裔英国作家维·苏·奈保尔在伦敦家中逝世,距离他的86岁生日仅差6天。
“我的写作生涯全在英国度过,这一点必须承认,这也必定是我的世界观的一部分。也必须承认,我做过很多次旅行,我无法假装作为作家,我只了解一个地方。我曾经面对过压力,要去那样假装,但是在我看来,那是种虚假的世界观”。——奈保尔在《看,这个世界》里如此说。1962年、1975年、1988年,每隔13年,他去印度。《印度:受伤的文明》《幽黯国度:记忆与现实交错的印度之旅》《印度:百万叛变的今天》是他三次去印度采访旅行的产物。这位印度移民之子对印度沉郁悲怆的感情与分析,永远夹杂着冷静的讽刺和精准的批评,尖锐与迷惘笔调令无数读者着迷。
上海书展15年回顾,自然想起了奈保尔,2014年,他作为特邀嘉宾来到上海书展,《大河湾》中文版首发,接受媒体采访,跟读者见面讲谈。他首度来到上海,在上海度过了他的82岁生日。关于中国,他表示不具备写作的准备。他坐着轮椅,如果没有小他20岁的记者妻子的陪同,可能也无法成行。但是,2014年的夏天,多少奈保尔的书迷为之雀跃、欢呼。
“作家中的作家”“在世当代作家之首”“以天赋与才华享誉世界文坛”——醒目的高评与巨星的陨落总是一同出现,让人无法不怅然而伤感。
以非凡的原创性令人崇拜的奈保尔,这个“英国文学的养子”,究竟内心拥有怎样的力量才能在非母国的阵地坚守孤独与孤独的创作。他像是与习俗、习惯斗争的勇士。他开辟的是无法模仿的只适合他生长的文学土壤。
自大,成名的欲望,孤独的意志,野心,它们是特立尼达赋予奈保尔的血性。只能进,不能退。
以非凡的原创性令人崇拜的奈保尔,这个“英国文学的养子”,究竟内心拥有怎样的力量才能在非母国的阵地坚守孤独与孤独的创作。他像是与习俗、习惯斗争的勇士。他开辟的是无法模仿的只适合他生长的文学土壤。
在奈保尔的《看,这个世界》一书中,父亲是他写到的特立尼达岛上的“第三位作家”,“他只写过有数的几个短篇”。父亲的作家梦与他对写作的看法无疑影响到奈保尔。奈保尔成名后给有抱负的作家的一些建议大多归功于父亲,比如:不要写长句。永远不要用你确定不了含义的词。避免抽象,始终选择具体。语言要平实,优美来自简单——奈保尔的写作风格很早就形成了。
“离开小岛”——奈保尔人生的最初指令。但是文学的特立尼达,终身挥之不去。奈保尔的虚构与非虚构作品都有自传的成分。有人批评他反复写自传。
非凡的原创性
四年前的《非洲的假面剧》是奈保尔的最后一本书,但只要他活着,我们仍有期待。
在健康允许可以远行的岁月里,奈保尔去过巴西、阿根廷、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马来西亚,在去过他祖先的国度印度之后,他觉得“需要观察与理解他的特立尼达同胞的祖居地。”他去乌干达的大学做了驻校作家。他要了解非洲。他去肯尼亚、坦桑尼亚、刚果与卢旺达交界的基格兹。2009年至2010年,奈保尔从非洲的中心乌干达出发,先后经过加纳、尼日利亚、象牙海岸、加蓬,以及非洲最南端的南非,《非洲的假面剧》就是他精彩的游历笔记。“像福楼拜和海明威一样,奈保尔善于用最简单的词汇去表达最深刻的含义,世间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他的探寻之路中的朦胧使得它更加鲜明。奈保尔做了最好的展示,让人对他的非洲之旅身临其境。”《时代周刊》如此评价。
奈保尔的作品以语言尖酸辛辣、字里行间充满批判和嘲讽而闻名。弗伦奇在所著的《世事如斯——奈保尔传》中说,他去过特立尼达,才知道当地人的语风就是尖酸刻薄的。这座中美洲加勒比海上的英属岛屿,应该是奈保尔的文学摇篮。他的成名作《米格尔街》取材于童年记忆。贫困、脏乱,生机与幽默互映。被评为“20世纪百大英文小说”的《毕司沃斯先生的房子》,是奈保尔以父亲为原型创作的作品。出生在特立尼达的印度后裔毕司沃斯先生,自小寄人篱下,长大后为了摆脱贫穷,入赘到一个显赫的大家族,凡事都得看人脸色。他毕生的心愿就是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他终于得偿所愿,却发现贷款和生活所需已使他负债累累。
特立尼达赋予的血性
(本文小标为编者所加)
他并没有远离他的特立尼达。尽管他有许多的理由对它不满。他对人群的选择从来有自己的眼光与坐标。他的价值判断从来不虚伪,一如对自己的剖析满怀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