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东叙事与邓布利多叙事,正是小说昨天与今天的两极构造。我,雷鸣,冰子,三个女人在苏格兰小镇的对话,占据了小说的前半部。对话应该是小说中最难写的。人物各自带来的背景,彼此之间的冲突,对故事情节的推进。“三个女人一台戏”,那应该看得你眼花缭乱、沉闷糊涂,搞不清谁是谁。但是,不,唐颖的成功,在于她笔下的发生地:苏格兰小镇世界完全是个自在的世界,所以一切的发生皆栩栩如生。或者也可以说,那些自然又快捷,真切又有趣,既现实又充满张力的对话本身,成功地构成了一个小说的“自在的世界”。

中国作家

三人对话足够过瘾之后,应该走进新的角色与新的元素,果然,雷鸣的英国丈夫来了,雷鸣的弟弟来了,萧东的邮件来了,邓布利多的阴沉消散了……转换的自然,犹如一个人上下午不同的主题,交织复合,直至最精彩的傍晚。

世界是一个圆,一个最大的剧场。自我疗伤,与世界和解,这两项是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主题。

我们年轻的时候,会觉得许多的戏剧性都是作家编造的。中年以后,深谙一切皆有可能。戏剧性就在当下,就在日常。读《收获》今年第六期唐颖的长篇小说《通往魔法之地》,看到女主角“我”,在转机赴爱丁堡的航班途中,不仅邂逅了她昔日的恋人萧东,也遇到了日后苏格兰小镇她的女友之约中的重要人物邓布利多,氛围之好,来之于作家娴熟的技巧;意会之乐,来自于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今天的世界既大又小。飞行缩短了全世界的距离。互联网打通了历史与现实。

《通往魔法之地》的语感很好,平视生活,有序纠结。判断迅速,犹疑倏忽。它的节奏正是我们当下的节奏。既是抒情又是反思。既是描绘又是判断。某一个时刻,万千个念头。某一个时刻茫然停滞。疾风暴雨于和颜悦色之中。铭心刻骨于平静淡定之中。成长是这么来的,历练也是这么来的。今天的作家是不适合“上帝”视角的。语感又是什么呢?它是不是既是作家的心灵修养,又是作家与世界的“息息相通”?第一人称的叙述容易有亲和力,也容易失之于琐碎;容易深刻得偏于神经质而失却更多的读者。而《通往魔法之地》的掌控得法,将使它赢得广大的读者。

看剧的人如今比看小说的多。有了视频以后,写短剧、情景剧成为一种时髦。戏剧的呈现直观、刺激,更具消遣性娱乐性。它可能更符合惜时如金的现代人。那么,我们为什么还需要读小说?朋友说“因为小说有力道和后劲。”简·奥斯汀的小说不断被改编成影视剧,但是她的原著仍然是畅销书。总有一种欲望没有被看剧满足,那就是文字本身的吸引。比如班奈特先生,再好的演员,也演不出奥斯汀的讥讽意味。

东方碰撞西方的结果,是作家内在的叙述激情推动力;反过来,西方人又追求东方道教与哲学。《通往魔法之地》令人舒适的大视野与结构感应该是作家体验、思考与智慧的结晶。世界是一个圆,一个最大的剧场。自我疗伤,与世界和解,这两项是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主题。发生在苏格兰与发生在上海是一样的。我们到处旅行周游世界是为了探索自我。我们阅读小说也同样不是为了猎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