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其研究立足于对热带土壤、气候的了解,对农作物种类、特点和生产的分析,然后提出合理的、因地制宜的建议。在《农学大意绪论》中,提到农业的由起是“谋增殖天然植物与动物”,因而盛梦琴在农学研究中总是强调对农业的改进和提升,以造福于大众。南洋尤其新加坡的农业规模小而多样,方便尝试创新求变。例如,他主张发展油类植物种植,以及加强农产运输、销售中的冷藏等。
《英属马来亚之农业》是三篇中的力作。南来任教半年期间,盛梦琴“爰特利用课余,编译英属马来亚之农业,可二万言。”全文分三部分。其中,光是本论农产物部分,就长达15页,由七节组成,分别为树胶、谷类、果瓜与蔬菜、油料植物、纤维植物、杂种作物以及牛等。盛氏着眼于马来亚农业以及华侨农业的未来前景,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观点和看法。例如,他认为被视为摇钱树的树胶业黄金时代已过,未来应该注意发展产油作物、工业和酿造用作物以及纤维植物。该文堪称盛氏南来早期学术的代表作,初步奠定了他在南洋农学研究先驱的名声。
盛梦琴南洋农学研究主要特点
(本文作者鲁虎是南洋理工大学中文部客座副教授;罗福腾是新跃社科大学中文部副教授。此文写作过程中,得到盛梦琴孙女盛惠龄女士的大力帮助。)
四篇南洋农学研究文章
盛梦琴负责纪念刊农学部分。他撰写、编译了三篇文章。其中《新嘉坡地方之渔业状况》翻译自日本永福虎的研究,全文20节,12页,细致介绍新加坡渔业状况,尤其详述了日本渔业在新加坡周围的发展及其与本地渔业的关系。另一篇《热带植物界》也是编译之作,19页,分五节讨论热带气候土壤条件,热带植物种类、形态与生态、生育与保护,热带有用植物之传播。文章后面11页为一篇附录,逐一叙述新加坡植物园园内各种植物。这是盛氏系统研究南洋植物的初期译作,他后来持续用力,把该文写成完整的书稿。
身前事,身后名
目前搜集到的资料显示,盛梦琴有关新、马地区的重点农学研究文章有四篇。分别见于《星洲日报周年纪念刊》(1929年)和《新加坡中华总商会第二届国货展览推销大会特刊》(1936年)。
1929年下半年,一批文化人在霹雳州怡保创办《南洋杂志》(与1946年许云樵等学者创办的《南洋杂志》无关联)。初来新马的盛梦琴,在创刊号上发表了第一篇农学文章《以农立国之暹罗产业现势》。该文长五页,近4000字,分析暹罗的农业状况,对比亚洲及世界的稻米生产和出口。
农垦顾问和农学教授
对南来后的盛梦琴来说,热带农业是个很新的领域。阅读盛氏的相关著译文章,可以感知,他马不停蹄、兴趣盎然地投入南洋农学、水产研究。他研读英文和日文资料来建构知识体系,也通过实地观察和交流,逐渐提炼出自己的见解和看法。
1929年1月,胡文虎等创办《星洲日报》。次年创办一周年之际,报馆推出了45万字的《星洲日报周年纪念刊》。纪念刊不仅综述报馆创办一年的概况,且涵盖经济、社会、文化、教育各方面动态,可谓是新马地区最新知识的一部百科大全。该刊列出15位作者的照片,其中有后人耳熟能详的文化人士刘韵仙、谭平山、刘士木、潘醒农等,而盛梦琴排在第一位。
除了著文分析南洋农业、渔业,盛梦琴也积极参与农垦实业的活动。上世纪30年代初,被称为“模范省”的广西在南洋招商,号召华侨回国投资。1935年 ,胡文虎、梁燊南等巨商组成中华实业有限公司,打算在新马华侨社群中筹募资金,赴桂兴办实业。盛氏被聘为公司秘书兼农垦顾问。同年9月28日至11月30日,盛氏随团到广西作了长达两个月的投资考察,并受到李宗仁、白崇禧等要员的接见。考察团先乘轮船抵广州,后转入桂,足迹遍及广西中部和北部,达8000里。返新后,他执笔撰写了考察报告,《南洋商报》和《南宁民国日报》先后予以刊登。
其次,把新、马地区的农业、水产业看作是世界市场的一部分,关注本地农业与周边地区的联系,尤其是跟印度尼西亚、泰国、日本等国家的通连性。这一点,与盛梦琴当年在中国东北实验过的农业很不相同。盛氏的文章,常常援引多国的农业资料来作比较。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仅拓宽读者的视野,还增强了专业精神。特别要强调的是,因其学术训练背景以及日本经济扩展的现实,促使他对日本农业进展、对南洋市场的冲击格外关注。
20世纪上半叶,神州时局动荡多变,民生艰难。华南地区闽粤民众为生计所迫,纷纷下南洋谋生。 汇入这股迁徙洪流中除苦力、商贾、旧官僚外,也有不少文人、学者。盛梦琴,便是民国初年南渡的一位农学专家、教育家、翻译家。其中,他在南洋农学方面的著述和实践,展示出不俗的学术视野和建树。
(三之二)
盛梦琴堪称华人南洋农学研究的先驱。《南洋杂志》刊发盛氏文章时,专加按语介绍与称赞:“盛君日本帝大农林学士,对经济实业研究,识力卓越透辟,文界尤负盛名。”通观盛氏居新八年间的学术坚持和所成,深感此言非虚。
80多年前奔波于新、柔两地,劳顿辛苦,远超今日。不过想来盛梦琴应乐而为之,且心有所慰,因毕竟再次有了一个讲台,能向学生传授平生专业和研究。无奈,天不假年,1937年10月12日,52岁的盛氏英年骤逝,这位南来八年的学者,还是带着未遂其志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中国农学专家盛梦琴1929年携家眷南来新加坡,谋求发展。除了著文分析南洋农业、渔业,他也积极参与农垦实业的活动。无奈,南来八年后,52岁的盛梦琴在1937年带着未遂其志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可惜的是,这位南来学者的行迹和事功,在其离世后已几被遗忘,80多年间,无人、无文、无书提及,思之不禁让人唏嘘不已,潸然同情。
盛梦琴凭借留学日本的农学学历背景、民国政府农林官员之名声,以及水稻种植专家过硬经历,1924年受聘为国立北京农业大学农艺系教授,次年又被聘任为清华学校大学部日语教授。接下来的学术道路看似一帆风顺,怎么知道,1929年4月20日,盛氏突然放弃国内的一切,告别神州,携家眷南来新加坡,谋求发展。相关的疑问不期然而至:盛氏在南洋的新环境中,还能继续他的农学研究吗?
1936年,盛梦琴受邀主编《新加坡中华总商会第二届国货展览推销大会特刊》,400多页,共收有不同作者的五篇论文,首篇即为盛氏的《国产果蔬与马来亚》。全文借助1929到1935年的统计数据,对比荷印、日本、台湾甚至美国果蔬输出马来亚的状况。盛氏指出,未来蔬果市场面对多种竞争,尤其是日本在果蔬业及对马来亚的出口上突飞猛进,有俯视一切之势。他认为,设置冷藏仓库为当务之急,同时改良贩卖运输方法,并学习美国旧金山柑橘种植者组织经营、销售的合作社。从当时的社会发展情况看,盛氏的这些观点,展示了他的专业眼光,具有很好的前瞻性。
盛氏认为,暹罗产业目前仍得以稻米为主,但必须认识到经济结构极不健全,极为危险,有待改进。他建议,有些进口物品如干鱼、干菜、果实及砂糖、烟草等,暹罗应自己生产替代。该文最后的结论为:“幡然觉悟,该国农作尚需于稻米而外,并诸各项作物之增加,且更进而兼及于农民教育,农事改革以资该国产业前途之借鉴焉。”这篇研究文章观点鲜明,论述有据,展示了盛氏的农学看法与见解。这也是他农学研究转向南洋为重的初次发声。因此,该杂志的编辑专门加了按语,认为该文作者的见解“识力卓越透辟,文界尤负盛名。”
《南洋杂志》亮初声
上世纪30年代的新加坡,既无华文大专学府,也无农学的专门培训机构,看起来,盛梦琴永远不会有像在北京农业大学、清华大学再续教缘的机会。然而,上天可怜众生,也以特别的方式眷顾这位志学不弃的学者。1936年初,丹戎巴葛普陀寺寂英法师等在柔佛振林山创办转道佛学院,盛氏被聘为该院的教授,负责国文、国史、农学课程,并计划开辟试验农园。此时,盛氏编写了农学讲义《农学大意绪论》,得以在1936年9、10月间刊载于《佛教与佛学中英月刊》第一卷第十、十一期。
任职中华实业,可谓是盛梦琴南来后一次珍贵的机遇,能像当年在吉林实业厅推广水稻一样,把农学专业知识应用于南洋农垦业的实践。广西投资计划虽因抗战纷乱而流产,但是盛氏投身其中,充任专家顾问,这本身就体现了本地华社对盛氏能力的信任和重视。
再次,盛梦琴认为,农业教育是农学的重要一环,要通过教育让从业者认识到并致力于改进农业的必要。他以华人盲目投资于树胶业遭受损失为例,认为“此无他,实坐学识太低,眼界太窄,有以致之耳。” 这是他写作《英属马来亚之农业》一文的原因。该文开篇还言道:“吾人既经远离祖国,前来殖产于南洋,自应视为第二故乡,永远育我子姓于斯土,以完成殖民之大业。”说到这里,盛氏的农业教育又与当时盛行的华侨教育救国论融为一体了。
上世纪30年代的新加坡,还只是人口40万的英属殖民地,基本不具备从事专业学术研究的氛围和条件。作为初来乍到的移民,盛梦琴不忘专业,毅然投入到南洋农学的考察中,并在半年内就有研究文章面世,学人志向与情怀,显露无遗。然而,生存和养家的压力,让他无法再像之前一样,有时间投入研究和写作,因之,1931至1934年间其著述付之阙如。1935年后虽又重续研究,不过更多像是增大其生活的重负。盛氏去世时,家境萧条,诸门生募捐给予救济,他南来写成的《热带植物志》书稿也全部佚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