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听着他在我体内的广播,但不知为何,黄米说到跑步等等时,我又产生了奇异的感觉。我和他之间冒出来很多泡沫,一个个气泡漂浮着,拉开我们两的距离。我的生活中没有跑步,阿嬷也从未跟我提起这个词,而我却深深记着这样的概念,一个人的两只腿交替弯曲跨步,或逃避或追寻,近乎歇斯底里地运用人体功能,改变着自己在世界的位置。成为人类,就要有两条腿,再把一切支撑前行的物体命名为腿。

我想尽量消除这种语言的陌生感,接受黄米跟我用同一套词汇,只不过额间依然响动不止,幻彩的图片闪现于脑海,同时耳外也传来他真正的声音,不知道哪个信息抵达得更快些。

依然在吃饭。黄米说我看起来跟之前的肺人没什么两样,但极有可能的是,我与那边的杰瑞是同一个型号。他说的当然是肺铁的型号,我不会是眼镜狗样的机器生物。我看了看他指的杰瑞,那个黑皮白铁的人,食物在他的管道内晶莹,气阀喷嘴也与我体内的规格相当,我点头赞同。黄米说,肺人都是在做动力收集的工作,我问他什么是动力收集之后,眉心便传来了巨大颤动。

我的前额中央,似乎生成了某种滋滋作响的磁场,哔哔啵啵扩容了好几倍,容纳下整个巨大的白色圆形空间。以我为支点的宇宙,瞬间倾泻在颅内,黄米的思维乘电波而来,而我好像在默念他的声音。他清晰地告诉我,动力收集是空调区运转的两种方式之一,我之前的工作叫动作捕捉,有人性的机器运作。肺人们却只在车间拼命跑步举重,提供能量汇聚到冷气房,日日轮回的步带与规矩的重铁,他们要重复着肌肉收缩。

之后的很多年我常在想,如果第一次进空调区时,跟我匹配的人不是黄米,我是否还会走很多次圆弧的弯路,任由东南西北在体内乱撞,升起四面八方的太阳。或许那时我会让所有的热气进入我,蒸腾出凝固的意识,与其他任何人相交融。那样在圆球形的地球上,我总不至于孤单,也能走我想走的直线,沉入地心插近路,去找许多走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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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吃完饭我们便要去午休,肺人们也带着五颜六色的肺铁离开了。圆盘的圆是绝对的圆,此后每天完成了这个圈,我都像做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但在我来的那第一天,我首先不清楚我与杰瑞的差别,即便我忍住疑问很久,其次我头晕眼花,根本不懂怎么用脑电波。

后来黄米发现了我的不对,他同我说,“你不能习惯用脑电波来表达。”我才知道那些画面闪回都是脑电波的直接传输,高效方便,不需要像现在这样认真组织文字。空调区的人在最初的几个月里,往我体内放入了交换器,当我有说话意愿时,交换器便启用,我就再也不用动口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书写的愿望,因为空调区不相信文字,只相信智慧。

我应该吸入了某人的记忆,才认识到了这样的画面,所以黄米诉说时,我才再次确认了这个词的真实性,无论是哪里的人都知道跑步为何物。我想尽量消除这种语言的陌生感,接受黄米跟我用同一套词汇,只不过额间依然响动不止,幻彩的图片闪现于脑海,同时耳外也传来他真正的声音,不知道哪个信息抵达得更快些。

(每星期五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