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坠落》中饰演自闭青年乔士获2017年“生活!戏剧奖”最佳男主角的王贤惠(Andrew Marko),今年再度出演乔士。今年本剧女主角由陈慧娟演,她接棒当年的最佳女主角陈琼华,扮演乔士的母亲塔米。崔希提到,2024版《坠落》本来想重聚原始班底,奈何行程对不上,因此重新选角。她说:“新演员加入后,我们一同展开了许多研究工作,就像原版一样,让新班底也参与其中,而不仅是被动接收。”

剧团曾经重演的作品有《雨季》《海镜》。然而吴文德强调,剧团的重演剧目最多只占整体的一成,目前仍然积极推出新作,和当下的观众与美学紧密切磋。

野米音乐剧“Don’t Call Him Mr. Mari Kita”将在今年8月国庆季重演。(野米剧场提供)

吴文德反问:“畅销作品未必已成经典,经典作品也常常无人问津。如果经典代表畅销,那是件绝美的好事。但试问,新加坡有多少经典作品能够畅销?”他相信经典作品的最重要价值,是伴随文化爱好者们一起成长,而好作品一定经得起时间的洗礼和世人的推敲,和新旧观众保持默契与交流。而新观点往往来自对比或借镜经典发展而生,在岁月迭代中始终留下新鲜印记。

回顾Toy肥料厂创团20年时,吴文德曾形容和剧团的深厚感情如同婚姻。如今谈重演,除了碰上周年纪念,他认为戏剧重演的节点,也许与观众的人生历练相关。“上次看戏时也许你还是个孩子,如今也许已经毕业步入社会;上一次坐在舞台前的你或许还在踌躇,无法理解戏中含义,可当下你已是一位剧场的忠实观众。”

今年,野米还会重演音乐剧“Don’t Call Him Mr. Mari Kita”。从剧名显而易见,这是一部和新加坡国歌《前进吧,新加坡!》作曲者朱比赛(Zubir Said)有关的作品。这部音乐剧由2023年青年艺术家得主、本地音乐人黄有杰担任编剧、音乐总监和编曲,以音乐舞台剧的形式向朱比赛致敬。王爱仁说,剧作将在今年8月重演,配合国庆日,希望让人们省视国家文化和音乐遗产。

吸引和培养观众的方式

吴文德也希望畅销作品的热度不只是一场落花雨,其质量与价值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一步步迈向经典的大门。“经典作品的重演,不仅仅是创作单位对作品至死不渝的爱戴和骄傲,更多的是如何与时代保持共进。两者应是互相感染与亲密搭档。”

带着上次的留白

王贤惠(右)在2024年版《坠落》中再度饰演乔士,饰演母亲塔米的则是新加入的陈慧娟(左)。(档案照,Crispian Chan摄)

“重演受欢迎的作品,是野米吸引和培养观众的重要方式,这观点也适用于整个剧场界。”

王爱仁指出,选择重演一部作品时,考虑因素众多,但关键在于作品能否与时代产生共鸣。如果一部制作在首演时售罄,自然更有可能在未来重演。然而旧作新演,是重现熟悉的内容,如何说服观众买单,再次买票进场?他说,在拥有一定回头客的同时,大部分观看野米旧作的都是新观众。

放眼国际,不乏公演几世纪后仍一票难求的经典剧目。在本地,一些剧团将受欢迎的作品重新打磨,再次搬上舞台。旧剧重演意义何在?选择什么作品重演?留住和吸引观众,与时代和社会共进,寄望打造经典,本地剧场创作者不谋而俱起。

他说,在维持产量,定期推出新原创作品的同时,Toy肥料厂也不断审视过去的原创作品,确保它们始终对当今社会与人文价值有所贡献,静候再现机会。“原创作品不总是新作首演,它可以是旧作重演的再一次绽放与升华,发挥创作无价的精神。”

经典和畅销能否兼顾?

Toy肥料厂招牌剧目《剃头刀》演出30周年,今年重演似是恰逢时机;一年数季精彩纷呈的野米剧场,重演剧是其核心部分,包括2023年终于在自家剧院华丽重现的大制作《酒店》。彭魔剧团也因为观众盛情难却,首次重演剧作,将八年前的获奖作品《坠落》再度搬演上台。剧作既可分原创改编,也分新旧,《联合早报》记者与近期重演作品的剧团聊聊个中意义。

启发自街戏演员温亚签的真实经历,反映新加坡戏曲文化的《剃头刀》在1994年成功演出,也让Toy肥料厂领班吴文德决心让剧团走向全职化。作品在描摹个人生平、文化艺术,以至剧团本身的生涯发展上,皆有重要意义。多年来,这部作品的生命力源源不绝,在海内外多次上演,也改编为电视剧。今年《剃头刀》迈入演出30周年,7月将在维多利亚剧院再度上演。

Toy肥料厂的压箱经典《剃头刀》屡屡重演,图为2007年重演剧照。
(档案照)

野米剧场创团艺术总监王爱仁提到,剧场每年策划数场剧季,力求多元化,兼顾娱乐性、扣人心弦和思想启迪。无论作品新旧和是否原创,剧场的目的是既娱乐观众,也激发人们对当今问题产生深度思考和对话。他说,野米剧场将每次重演当成新作看待。其中一个原因是,义安公司剧院采用伸展式舞台,和其他表演空间的镜框式舞台截然不同,几乎都要重新构思演出。

陈慧娟说,自己演过许多类型的母亲或照顾者,塔米是其中之一。“我发现母亲的角色极具普世性,能让多数人找到共鸣。所有人都有母亲,不尽然要自己也是母亲。”在她看来,这种共鸣能将陌生人凝聚起来,让人们不那么孤独,更能相互理解。作为剧中新演员,接替当年的最佳女主角,她不感压力,“如果我在乎奖项,早在几年前就放弃了。” 

《酒店》首演于2015年新加坡国际艺术节,2017年走出海外,作为澳亚艺术节(OzAsia Festival)的旗舰节目。成功作品岂能不在自家剧院上演?但碍于疫情,一直到2023年,才终于在福南的义安公司剧院粉墨登场。刚在3月演完的《新加坡剧场之死》,则以讲座表演的形式,追溯新加坡戏剧监管史,也将创作者和审核者的关系搬上台面,探索道德包袱和官僚语言等因素,如何形塑新加坡审查制度。尽管规模和主题迥异,但都强烈表现出记录时代、回应时代的野心。

对剧场创作者而言,经典和畅销分别意味什么,两者能否兼顾?王爱仁说,野米每次投入制作都希望打造经典。“每场制作都是为下一代留下历史记录,好制作之所以能成为经典,是因为它们概括了生而为人的意义,也为时代树立了一面明镜。”

黄有杰认为这是重演的绝妙时机。在国庆季重演别具意义之余,他感觉全国的话题风向,似乎都围绕在将国际流行歌星带到新加坡,包括领导人。“我自觉有责任倡导我们的音乐,证明不一定非要远走他乡,寻找灵感和才艺。”

导演崔希(Tracie Pang)受访时说,这部剧作获得观众盛情要求重演,给足剧团信心,认为旧观众愿意买单,没看过的人大概也有兴趣。从未重演戏剧的彭魔剧团以此试水温,今年将《坠落》带回舞台。

把重演当新作

实践剧场则曾数次重演《天冷就回来》《老九》《都是当兵惹的祸》等经典作品。艺术总监郭践红曾提到,本地观众是一部戏的重要意义,做得再好没人看也不行。被问及对重演的看法,郭践红说,有些作品是经典作品,也就是所谓的“压箱戏”,或能广泛引起观众共鸣,都值得重演。有时候是旧作沉淀了一阵子,适合的戏剧工作者出现了,就能为作品重新注入生命力。“无论如何,对观众的需求保持敏感是重要的。”

他也提到,每有作品重演,都带着上次的留白,在这次填上新鲜元素,与观众一同成长。旧观众继续获得新体验,也让新观众期待下次再相遇,这在他看来是戏剧带来的循环。此外,每次重演也意味着作品与社会再次碰撞,不同时代的成长必定会留下新足迹,所以重演是重要的。

吴文德则认为,一部作品的生命力与影响力,决定它可以走到哪里。历史上许多戏剧作品,在公演后几个世纪仍肩负着重演使命,继续为观众与艺术创作者们提供价值。“这回重演《剃头刀》,提升了剧本内容,扩大内在精神,情节更细腻,设计更精致,对重要的社会课题再作一次喧嚷。”

国族历史的宏大课题以外,关怀个体细微处的作品,也值得观看、讨论和记得。本地另一英语剧团——彭魔剧团今年首次重演戏剧。剧团在2016年呈献剧作《坠落》,故事围绕自闭症少年的家庭展开,流露在地社会关怀,自上演后广受好评,隔年更在《海峡时报》“生活!戏剧奖”中获奖累累,一举斩获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和读者票选年度最佳制作四奖。

观众盛情给剧团信心

“一部经典作品的诞生,绝不是上演的次数所决定的。30年来,《剃头刀》抢救新加坡街戏文化的工作还未结束,化为经典与世人再续。”

再看野米剧场近期的重演作品,有大制作《酒店》,以及单人秀《新加坡剧场之死》。《酒店》时长约五小时,14名演员以英、巫、淡、华、粤、闽和日语等九种语言演出,带观众跟随一家新加坡酒店的客人、员工和鬼魂,跨越百年社会与政治变革。作品以小人物折射大时代,描摹一幅波澜壮阔的地方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