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裕廊渔港之后我们可以接触到更广大的顾客群,而且他们买的数量更多。这里的鱼行不是没有自己的门路,相信只要有生意,就可以找到货源。
——彭志祥
拍卖员消失近40年
彭志祥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要帮政府讲话,有时想一想,到裕廊渔港之后我们可以接触到更广大的顾客群,而且他们买的数量更多。这里的鱼行不是没有自己的门路,相信只要有生意,就可以找到货源。
圣诺哥渔港有32个单位,只有约25家鱼行在经营。政府宣布明年要拆迁后,即使有业者退出,摊位也不再招标。
不太忙碌的批发市场
虽然作息日夜颠倒,白天要接送孩子及忙其他事情,因而睡眠分成好几段,农历新年也照常营业,吴伟宾并没有后悔继承家业,他笑言:“就像当兵,这是家族的国民服役。”
“记得有一年的农历新年,我进了三四百公斤的斗鲳,心想一定卖得完。结果一天只卖了不到一箱(一箱30公斤)。我看这样不是办法,所以就载到裕廊渔港寄卖,结果罗厘还没有驾回到这里,那边就打电话来说八九箱卖完了,还有没有?所以搬到裕廊渔港,可能会有更多商机。”
另外,愿意加入这一行的年轻人不多,鱼商上了年纪,一旦不做也只能收摊。
圣诺哥渔港的好些渔商将第三次搬迁,从港脚(Kangkar)、榜鹅、圣诺哥到裕廊。
过去25年,圣诺哥渔港(Senoko Fishery Port)处理的海鲜量、摊位数量和顾客逐渐减少,批发市场应有的热闹场面不再。政府决定明年将它和裕廊渔港整合之际,记者周末凌晨到访圣诺哥渔港,实地看到的是冷清的鱼市场,听到的是伴随渔港25年的老字号鱼行对于旧时盛况的忆述,以及对前路的迷茫。
成隆顺记鱼行的老板林文强也担心,到裕廊渔港后会无法和原本就在那里的鱼行竞争,所以还在考虑要不要搬过去。专卖螃蟹的陈爱莲也在观望,不过她说:“反正我每天都要到渔港采购海鲜,可能就顺便继续开咯!”
其次是到湿巴刹采购的人也少了。从前主妇会赶在早上8点之前上巴刹,才能买到新鲜鱼虾,如今摊贩营业到中午可能还没卖完。就连彭志祥自己都说:“以前农历新年前会跟母亲到巴刹大包小包的买,现在不要了,手机按一按网购,送到家里来。”年轻消费者选择到超市及电商等其他渠道购物,对传统湿巴刹的生意打击很大。
榜鹅鱼商公会主席彭志祥(41岁)是金顺鱼行第二代,父亲从前有两艘渔船,每次出海三四天,可能遇到海盗等风险,后来决定上岸从事批发生意。彭志祥完成国民服役后就加入,一晃快20年,六年前还当上公会主席。
回想去年裕廊渔港关闭,圣诺哥渔港临危受命的情况,彭志祥说:“圣诺哥渔港有约三成货源来自裕廊渔港,其余直接从马来西亚和泰国等陆运或空运进口。裕廊渔港关闭少了三成供应,鱼行就提高陆运或空运的进口量,填补供应量。”
螃蟹摊拉未亮灯营业前,不时有人走近,原来是到电热水瓶按热水饮用。老板娘陈爱莲无所谓:“水和电也没有多少钱,大家要喝就自己拿。”渔港原本有一个食堂,售卖茶水和杂菜饭,后来生意欠佳不做了,所以鱼商和员工得自己准备食物。
彭志祥认为,生意要继续,就得改变思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本身已将生意扩大到餐馆和熟食中心小贩。
去年7月裕廊渔港因出现感染群关闭两周重开后,食品局加强了一系列安全措施,包括规定渔商、员工和去批货的摊贩每周定期筛检,外籍送货司机不能下车以减少接触,以及禁止不同组的渔商和员工之间有互动等。这些宝贵经验应急方案都已借鉴。
联益鱼行陪伴三个渔港走过风光。第一代吴乙贵从二战前就开始卖鱼,1955年与朋友合伙在港脚开了联益鱼行。第二代吴良顺(75岁)和第三代吴伟宾(50岁)都是从小就在鱼行帮忙。
圣诺哥渔港的大多数鱼商来自港脚或榜鹅,潮州话仍随处可听到,尤其是在老一辈之间,这也无形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星期六午夜12点多来到圣诺哥渔港,只有约一半的摊位稀稀落落营业。罗厘陆续到来,鱼行派数名员工接货,将箱子推到摊位。这时才开始听到一些推车轮子滚动、箱子拖拉发出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些市场该有的生气。一大箱满满的鱼倾倒在地上,形成一座小山,员工按种类和大小,快手快脚将它们分到不同的塑料圆篮。
接下来要搬到裕廊渔港,离开舒适圈,鱼商肯定有所抗拒。榜鹅鱼商公会财政、联益鱼行第三代吴伟宾就说:“我们主要供应给湿巴刹,顾客群都在东北部,搬到西部对一些顾客来说太远了。裕廊渔港已经有100多个同行,竞争比较大,所以我们一直希望可以分开运作。可是没办法,为了国家发展,我们只能一直搬家。”
陈爱莲经常穿着红色上衣,原本以为是她特别钟爱这个喜气的颜色,原来只是因为员工的制服也是红色的。凌晨两点多,显眼的一抹红色出现在其他鱼摊,周游一番后陈爱莲回自己的摊位。
农历新年也是散客光顾的旺季,以往都挤得水泄不通,如今这种盛况已不复在。
圣诺哥渔港可容纳36个摊位,同时让10艘渔船停泊卸货;榜鹅渔港只有16个摊位,同时只可容纳三艘渔船。可惜25年过去,圣诺哥渔港一开始的风光已不复在,只有20多个摊位仍在经营,有些是一家鱼行租下几个摊位。鱼行不再拥有渔船,码头很少使用,马国货源直接由罗厘进口,水路多在裕廊渔港卸货后再送到圣诺哥渔港。目前本地的海鲜供应只有4%经过圣诺哥渔港,裕廊渔港占约30%。
一眼望去,员工似乎多过顾客。来采购的巴刹鱼贩在摊位之间穿梭逐个看,有的干脆蹲下来一条一条翻开鱼腮慢慢挑。也有一些轻车熟路的散客,在保安室用身份证换了通行证后,到这里购买小量的价廉物美的鱼虾。员工做自己手头的活,没有特意和顾客寒暄。
转眼待在圣诺哥渔港已25年,75岁的吴良顺仍坚持凌晨到这里,熟练专注地拨动着算盘,仿佛完全与周围的喧嚷隔绝,然后用圆珠笔在账本上记录寥寥几字。吴老板也不怕你瞄,都是自家才看得懂的缩写。
说起打仗,相较于圣诺哥渔港的知根知底,鱼商难免心里想着,裕廊渔港将是真正的战场。
老行尊曾拥16艘渔船
这个画面定格超过半世纪,只是多了一层岁月。吴老板很骄傲地说,整个鱼港应该只剩下他还在用算盘了吧!
小渔港人情味更浓
圣诺哥渔港所处理的海鲜量,从2000年的1万5190公吨减至2021年的5336公吨,减少约65%。
后来柯文忠再回到渔港时,鱼商们仍是笑面迎人。他希望趁渔港关闭前,有机会再安排本地或海外游客到这里参观,也为他们带来一些生意。
周末渔港还会迎来另一批顾客,那就是住在附近宿舍的外籍劳工。他们驾着小货车,成群结队到来,围着摊位商量后,指着一篮鱼跟鱼商讨价还价。一篮鱼约10公斤,成交后自行分成几袋,大伙满心欢喜地离开。桑卡尔(Jai Sankar,36岁)差不多每周都来光顾,当天他买了三公斤花蟹,一公斤$5,准备和两个朋友一起大吃一顿。
疫情危机启示多
成隆顺记鱼行的老板林文强(86岁),已把生意交给媳妇打理,每天还是循例来走一圈。采访当天他刚在另一个摊口买了一大袋螃蟹,正准备用一部小推车将装在红色塑料桶的螃蟹推回自己的摊位。他笑眯眯地说:“我买了两公斤螃蟹,家里孩子孙子周末来吃饭有十多个人,一餐就吃完了。”
犹记得,当时海鲜并没有像鸡蛋或蔬菜那样“抢购一空”,彭志祥的这句话有意思:“海鲜不是必需品,甚至可以说是奢侈品。如果真的打仗,你拿鱼去换鸡肉或猪肉,应该换不到。”
父亲吴良顺年轻时应该也抱着同样的心情坚持着,现在赋闲在家反而会不习惯,所以即使要用特别缝制的毛巾套护膝,仍风雨不改来报到。吴伟宾也透露,黑痣叔碰上疫情在家休息几个月后,反而做不来,不然的话他现在应该还在做。他打趣地说:“就像车子的引擎,停下来要再启动就比较难。”
如果没有2021年7月裕廊渔港集体感染冠病事件,大概很多人已遗忘甚至不曾知道有圣诺哥渔港的存在。明年,它就真的要消失了。
经历去年7月裕廊渔港出现大型冠病感染群关闭,圣诺哥渔港随即增加海鲜进口填补货源的情况,不少鱼商和公众都提出,其实应该设立更多小型渔港分散风险,而不是集中在一个屋檐下。
虽然是少东,吴伟宾也没法闲下来。凌晨一点多罗厘陆续来货,员工分类装在塑料圆盆后,吴伟宾开始估价,鱼贩也陆续上门,成交后他和父亲就记在账本上。紧凑的节奏要持续到清晨四五点才放缓,吴伟宾还得等到上午八九点结完账后才能回家。
主要顾客巴刹生意差
少了此起彼落的讨价还价声,冷静得有点冷清的批发市场,这是搬离前的节奏吗?
裕廊渔港的翻新工程涵盖两个部分,其一是整修裕廊渔港,包括现有批发市场、办公大楼和码头等。其二是在批发市场旁建造一栋可容纳20个摊位的新建筑,供圣诺哥鱼行使用。圣诺哥渔港的鱼行多有自己的冷房设备,他们希望新地点会有足够空间及更完善设施。
导游柯文忠(51岁,Richard Kuah)两个渔港都到访过,他说裕廊渔港很大,鱼商不一定全部认识彼此,而且他们处理的量很大,摊位摆着许多大箱子,一箱几十到几百公斤,交易氛围比较紧张。
送货罗厘到来的次数不算频密,鱼行开始忙碌的时间不一。一些摊位已摆好满地圆篮的鱼,一些仍是空空荡荡,员工刚准备开工。一直等到凌晨两三点的“高峰期”,员工处理海鲜的速度加快,但也没有感受到太多紧张的交易气氛。
从买螃蟹变成批发商
前路未知 改变思维或有商机
从前联益鱼行完全可以只卖本地鱼,除了自家捕捉,还有本地奎笼的养殖鱼虾和小渔船的鱼获。虽然现在以进口为主,吴伟宾会选择比较靠近新加坡的新鲜货源,如来自马国柔佛州和印尼峇淡。顾客主要是巴刹摊贩,也有一些煮炒摊位。餐馆一般有固定货源,不会向鱼行采购供应不定的冰鲜海鲜。
调整心态走出舒适圈
行业凋零是大势所趋。彭志祥分析道,首先是本地有超过100个湿巴刹,它们是渔港主要的顾客,但大多数建于1990年代或更早以前,近十年来兴建的屈指可数。
食品局在回复《联合早报》关于我国海鲜供应的韧性时说:“食品局和利益相关者合作制定了应急方案,确保业界能在食品供应受到干扰时,做好应对准备。”食品局早前曾与裕廊渔港的渔商和新加坡鱼商总会进行了一场演习,让大家熟悉应急方案的运作,并会继续与各利益相关者一起改善方案。
圣诺哥渔港比较亲切。他在去年接到“我的社区节”(My Community Festival)的导览任务后,开始和鱼商接触,一开始时有点不知所措:“我来走了几圈,后来联系上会长彭志祥,他介绍了一些同行给我认识。来多几次聊开后,他们都很乐意帮忙讲解。”
“湿巴刹的市场在萎缩,所以得找新的出路。传统鱼行是服务上门来取货的顾客,而且是收现钱的,最多赊账几天或一周。要做餐馆和小贩生意,就得安排送货上门,所以要准备货车,还要对账之类的,有很多后勤工作,也要增添一些设备。一些同行觉得划不来,比较喜欢安于现状。”
两手空空没收获?陈爱莲的回应很幽默:“就去走走看看要买什么海鲜,先等一等,等看榴梿会不会掉下来!(看价格迟些是否会下调)”
这里的生意以巴刹摊贩为主,很多是从港脚和榜鹅一直光顾至今的,多来自东北、东部和北部。
港脚是在实龙岗路上段尽头(现在与后港8道交界处)之后,通往海边的一大片甘榜。1984年港脚让路给后港新镇,当时鱼行搬到榜鹅渔港及鲜鱼批发市场(在科尼岛〔Coney Island〕附近),1997年榜鹅渔港让路给榜鹅21发展计划,鱼行再搬到圣诺哥渔港。
榜鹅鱼商公会有约13家鱼行会员,彭志祥曾多次表达会员意愿,有关当局也曾尝试物色其他地点,但始终不理想。
以前渔船会到白礁附近海域捕鱼,一去就是四五天。后来海洋生态受到破坏,出海工人难请,鱼获渐少。油钱又一直在涨。很多鱼行都卖掉他们的船,我们是坚持到最后的了,可是遇到疫情没有办法,生意难做,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工人准证申请不到,船只要还停泊费,所以不得不卖掉。
——吴伟宾
黑痣叔原本是联益鱼行的员工,和少东吴伟宾搭档。黑痣叔喊价、成交和秤重后,交由吴伟宾记账。年过80的黑痣叔疫情期间退休了,那谁来定价呢?吴伟宾说:“我啦!”
整个圣诺哥渔港唯一专卖螃蟹的陈爱莲(63岁),是汤申路上段万隆华和海鲜菜馆的老板娘。先生于1986年开设餐馆后决定自己进口螃蟹,后来就在渔港做起批发生意。这里专卖来自印尼的肉蟹,按不同大小分类,不卖花蟹或其他种类。除了自用,螃蟹也批发给巴刹摊位,上门散客也招待,不限最少要买多少公斤。
在芽笼士乃一带海格路(Haig Road)第13座巴刹做生意的江亚兰(80岁),就是其中一名老顾客。她说:“我主要是做马来人生意,每天都会来,也没有指定跟谁买,就到处走,看有什么适合的鱼。”看起来非常干练的江亚兰,推车内已装了好几篮鱼,然后从一个塑料袋内掏出现钱还给鱼商。
在鱼少客多的年代,批发市场有拍卖员这个角色。2019年媒体曾专访过当拍卖员的廖二峇,他的左眉有一颗大痣,所以人称“黑痣叔”。搬到榜鹅渔港后供应增加,黑痣叔就改当估价员(业内以潮州话称为“家长”),第一时间为鱼虾定价。
林文强从前住在榜鹅九条石,从小就与渔业为伍。这个在渔市场度过大半辈子的身影,重叠了许多同行的身影,步伐不算稳健,但完全看不出已七八十岁。
渔港虽然是以批发为主,但也欢迎散客。受访鱼商都表示没有限定最少要买多少公斤,当然买得越多就越优惠。他们也不愿透露价格会比湿巴刹低多少,只说视当天情况而定,但肯定会比较便宜。
政府于2020年宣布,圣诺哥渔港的活动量与顾客减少,所以决定将它和裕廊渔港整合,集中我国的海鲜批发业。食品局在今年10月底开始为裕廊渔港的整修和扩建工程招标,预计明年第一季度动工,圣诺哥渔港的确切搬迁日期会再通知。
联益鱼行在上世纪80年代曾拥16艘渔船,后来逐渐脱售,疫情期间卖掉最后三艘。吴伟宾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以前渔船会到白礁附近海域捕鱼,一去就是四五天。后来海洋生态受到破坏,出海工人难请,鱼获渐少。油钱又一直在涨。很多鱼行都卖掉他们的船,我们是坚持到最后的了,可是遇到疫情没有办法,生意难做,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工人准证申请不到,船只要还停泊费,所以不得不卖掉。”
一杯热饮,一句问候,圣诺哥渔港生意冷清不少,但人情依旧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