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1935年1月31日出生于日本爱媛县,毕业于东京大学法文系,大学期间开始写作,1958年凭借《饲育》获得芥川奖,早早确立作家地位。代表作有《个人的体验》《万延元年的足球队》《性的人》《广岛札记》《冲绳札记》《洪水涌上我的灵魂》《聪明的雨树》《燃烧的绿树》三部曲等。
大江光的成长从此成为大江健三郎书写的重要参照,而读者必须分辨小说仍是虚构这一点。
小说结尾,鸟为什么要在写着“希望”的本子里寻找“忍耐”呢?这或许可以解释,小说家对于小说人物的未来并不是一味的乐观。
1994年,大江成为继川端康成之后第二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人。
大江健三郎1967年出版的另一部代表作《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主人公根所蜜三郎也因为孩子天生智障,好友以激烈的方式自杀,而企图逃避一切,他的妻子则借酒消愁萎靡不振。小说中,活跃于社会运动的弟弟鹰四从美国回到日本,邀请兄嫂重返四国高知的乡下,鼓励他在老家重新振作,但却又勾起一段阴暗的家族历史:他们的曾祖父辈,弟弟曾发动农民暴动,兄长则作为村长保护村子,最终暴动分子杀死许多人也受刑/自杀死去。
大江1994年领取诺贝尔文学奖时以《我在暧昧的日本》为题发表演讲,刻意与1968年诺贝尔奖得主川端康成发表得奖演讲《我在美丽的日本》中的神秘主义保持距离。他的文学实践,并不只是要展现日本文化之美,而是要弥合战后日本人暧昧特质所带来的伤害。
作为日本战后代表性作家,反战、反核,检讨与反思日本在二战犯下的罪责,一直是大江健三郎文学生涯的重大主题。他的文学实践,并不只是要展现日本文化之美,而是要弥合日本人暧昧特质所带来的伤害。
用小说医治心灵创伤
作家档案
这种耻辱感到底从何而来?或许鸟隐隐意识到自己正是那始作俑者,才会感觉如此耻辱。
大江健三郎1935年出生于日本爱媛县一个名为大濑的峡谷村庄,在日本军国教育中度过童年,同时在山村中见证了1945年日军战败天皇投降的历史。19岁时,大江考入东京大学主修法文,并追随人文主义学者渡边一夫学习。大学期间他研究法国存在主义哲学,早期小说创作洋溢存在主义色彩,但在《个人的体验》后有所转变。作为日本战后代表性作家,反战、反核、检讨与反思日本在二战犯下的罪责,一直是大江健三郎文学生涯的重大主题。
最后关头,鸟意识到:“我逃离那个怪物婴儿,堆积下无数恬不知耻,究竟是为了守护什么?我如此坚定不移地想要守护的究竟是怎样的自己?鸟这样一想,突然愕然不知所以。答案是零。”
跳出创作,回到大江的人生:1960年,大江与池内由佳里(导演伊丹十三之妹)结婚,1963年长男光出生,但孩子因头盖骨异常接受手术,影响智力发育。《个人的体验》是大江健三郎“为了确认那意志和行动的意义”而创作的长篇小说,对读者来说,或许更重要的是从鸟决定孩子生死,那自私、愧疚、欲望、痛苦、虚无等种种复杂的纠葛中,体认到生之艰难,任何人都有可能掉落深渊。
这本小说借家族宿命反思日本的国族历史。
故事结尾,蜜三郎发现鹰四通过组织足球队号召年轻人暴动袭击超级市场,企图复制祖辈的事迹。在一发不可收拾之际,鹰四坦承他曾经与智障妹妹发生不伦性关系的往事(妹妹后来自杀了),甚至在回到家乡之际与嫂嫂乱伦,尽管他依然敬爱他的哥哥蜜三郎,并且愿意在死后把视网膜给哥哥治好眼疾,但这种对近亲血缘的极端狂热,让鹰四走向自毁之路。
1964年小说出版后获得许多奖项肯定,但结局却受到批评:过于乐观的大团圆结局。
大江后来也多次回应,他甚至表白曾写过一个留给自己的黑暗版结局:当鸟回心转意,去跟“处理”孩子的医生要回孩子的时候,孩子已被送往火化炉的途中。但他个人更倾向于出版的版本。大江说:“对公开发行版的结尾,愚蠢或轻易的大团圆之类的指责,已经成了有关我的小说的定评。这再一次告诉我,在现代文学领域,大团圆是怎样被视为应该憎恶的敌人。但我并不认为,鸟夫妇抚育智能指数可能很低的孩子,必须不断地忍耐下去的生活,是包孕在幸福的光芒之中的。我个人从来没有想到把公开发行版的结尾叫作大团圆。”
的确,阅读大江的小说,总能听见从灵魂深处的哭喊声。这种带着距离的共感同悲,带有反省与治愈的力量,无论是他因右翼分子1960年刺杀浅沼稻次郎而创作的《十七岁》《政治少年之死》,还是描写智障少年与妹妹苦涩却温暖生活的《静静的生活》,或是他访问广岛原爆生还者与医护人员的《广岛札记》,那些撼动人心的悲鸣声中,必有反思与治愈的泛音。
或许每个人在生命的某个阶段,都必须面对存在主义式的艰难抉择,一如《个人的体验》的主人翁“鸟”(Bird),面对天生脑疝的新生儿,他选择逃避,甚至希望婴儿活不成,几乎与情人一道“亲手”杀死婴儿,然后远走高飞,离婚,恢复自由身,实现前往非洲的夙愿……
一如大江在其诺奖演讲中的总结:“从艺术的这种不可思议的治愈中,我找到了相信这一切的依据。”
大江积极参与政治,主张和平、拥护宪法、反战、反核;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发生后,他也积极呼吁去核电化。
日本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于2023年3月3日与世长辞,享年88岁。
借家族宿命反思国族历史
阅读大江健三郎的小说于我个人的体验而言,仿佛照镜子,哦不,应该是清醒地往喉咙插入内窥镜,那样赤裸、苦闷得欲呕的经验。
大江在演讲中遵循恩师渡边一夫的人文主义精神:“我希望通过自己这份小说家的工作,能使那些用语言进行表达的人及其接受者,从个人和时代的痛苦中共同恢复过来,并使他们各自心灵上的创伤得到医治。我刚才说过被日本人的暧昧‘撕裂开来’这句话,因而我在文学上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力图医治和恢复这些痛苦和创伤。”
几乎沦落为杀子凶手的过程中,鸟反复感受到耻辱,甚至只能以变态且暴力的性欲去排遣这一连串深不见底的耻辱——借助同样面临生活深渊的大学同窗火见子的身体(当然还有她的开导与辩论)。
小说中,妻子几乎是缺席的。在小说的后设语境中,鸟毫无选择的余地,一开始就是人夫和即将为人父的角色。他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决定是否让孩子接受手术——不接受就是谋杀,接受则得承担手术成功后孩子也未必能正常长大的现实。所以鸟逃避。其实他的岳母也逃避,甚至还是绝望地主张婴儿死了比较好的第一人。他的丈人还给了他一瓶强尼沃克威士忌,这一切到底是考验还是诱惑?
在“希望”里寻找“忍耐”
意识到虚无,鸟终于在酒吧中改变了主意,把婴儿送回专科医院动手术。最后一幕:“他细心看着妻子怀里孩子的小脸。鸟想看看婴儿眸子里映照出的自己的面孔。婴儿眼睛澄澈而浅黑的镜面上映照出了鸟的面影,但是太细微了,鸟无法从中确认自己的新面容。回到家里,先照镜子看看吧,鸟想。然后,鸟还想翻开被遣送回国的戴尔契夫在扉页上写了‘希望’字样赠送给自己的那本巴尔干半岛小国的辞典,首先查一查‘忍耐’这个词。”
他以儿子大江光缓慢的学习历程为例,他直到6岁才因为开始能够分辨鸟语开始同家人说话,后来家人发现他的音乐天赋,学会以自己的方式作曲。大江认为儿子光的作品最初展现的是纯真,后来他发奋努力去创作,发出了“阴暗灵魂的哭喊声”。大江相信这种“阴暗灵魂的哭喊声”能够治愈和恢复孩子心中那黑暗和悲哀的硬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