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开卧房的灯,推开窗,继而倒躺在床上。听见“啪啪”拍翅的声音,是蛾吧?被光吸引进来,不断扑向那烧不死它的灯火。五画,离开了。她真的走了。挣扎了吗?眼睛有点儿浊,看着墙上的时钟,好像成了咸煎饼。不过冷了出油软掉了。
她并不是预期中的她,更不是你以为可以安抚镇静的朱砂。仅仅数秒间,灵魂仿佛被冻结。你躺在床上蜷缩,顿成了一个拥抱失败者。原本该赤裸裸摊开的温热,唯有倒叙隐退,屏蔽忧伤,屏蔽思想,屏蔽对方看不懂的眼泪,以免雨水降至。
小时候,每次看见政府派人前来打乌鸦,你都会很惊慌地跑过去隔壁炸饼档口找五画。五画大你十来岁,本来你只喊着姐姐,直到发现她喜欢与五相关的数字,才改口叫她五画。从小学喊到中学。枪声响起的时候,你迅速把头埋入五画的胸间。她也从不多话,抱着你不动。这感觉是安全的,如化成一尾藏在乳沟的鱼。
其实真不想去看,躺在棺木里的人不好看,一颗被化好妆的人头和白白的干冰睡一块儿。三姑六婆总要有些,不然场面太寂寥。“后生啊!就这样走了!”“哎!听她老母说,羊癫疯发作的时候家里没人,被发现时候已经倒地,四肢抽搐两眼往上吊口角有白沫……”她们边说边啃着黑瓜子。听着听着,你便转身走了。
你很想告诉她,关于这些密不透风的哽咽。安静地把她纳入文字中,来一回用墨点成的肉身,陪伴到天亮。被凝视的时候,才明白期待的依偎,距离远得连说出口的勇气也失去。选择安分守己吧!把些不明所以的气息割断,然后长成一棵树,手掌如枝桠向天伸展,抬起头,好好看看天的蓝。学习做一棵树,只爱听雨吹风。
第一次那么近的距离看着一个似熟悉又遥远的人,像读着一本书的同时却又有被书阅的感觉,耐人寻味。时间被人拖远以后,才赫然发现回忆录泛黄的页数里,原来真的有某个人在某个角落存在过。
渐渐地、渐渐地意识到,你的索求和背影无关。仅,紧系胴体上的气息。你抓起被子把自己蜷缩起来,忽然想起龙应台《目送》里的一番话:“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仿佛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你仿佛看见消失很久了的女人——母亲。
被眼睛送走的时候,才敢说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