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个星期六早晨,那对小姐妹穿着睡衣,也许已吃过早餐,也许正在看卡通片,也许正沉浸在什么故事书里,却被阵阵从窗外传来的电锯声打扰。她们跑到窗前,看见家楼下,许多的工人,正在砍伐树木。

在这岛国上,曾有孩子为树落泪呢。多么让人心疼,多么让人动情。妳们可好?因为妳们,我们何其幸福。

也许她们很不解,也许她们很错愕,也许她们没想太多,她们立刻对工人遥喊疾呼,喊不要砍树,停下,停下,尖尖的童声却在电锯声中淹没,在那么一个烈日当空的星期六早上拖着疲累的身躯开工的工人当然无法在震耳的电锯声中听见如此遥远的呼唤。

小姐妹的母亲紧随女儿下楼,看见抱着树的女儿,必然感到很无助。母亲当然明白,孩子必然会在生命中面对诸般困难,诸般难关,而在那么巨大的无力感之前,自己的女儿选择用尽力气去拥抱她们的信念,母亲必然很感欣慰吧。

在那么一个星期六的早晨,一棵树被抱着。风起了,卷起一地的树叶,两个孩子的身子紧紧贴着树,一如紧紧怀抱自己的亲人。那么深的无奈,在空气间流荡,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们必然都感受得到那股拥抱的力度和温度。

于是小姐妹冲下楼,身上还穿着睡衣呢。她们看见电锯,看见木屑纷飞,树在剧烈抖动。于是她们哭了。

时不时总会想起,当年的那对小姐妹,如今可好,可否无恙?但我们素昧平生,我连她们的名字和长相都没听过见过,只是在四年前的那么一个星期六早上,我仿若与她们一起亲身经历了那样一件事,不禁念念不忘。时光晃悠,世事万变,假如能给她们写一封信,致她们当年洒落的泪,一如树倒前散落一地的绿叶,那应该很美好。信的开头是“妳们可好?”,信的末端以“我们何其幸福”作为结尾。于是我开始想象,自己是在给时光写信,贴上了邮票,寄给了那样一个星期六早晨……但我始终没能写出这样一封信,害怕她们早已忘了那么一件事,那可真尴尬了,也真无奈啦。

工人当然无法停下,大树自然必须倒下。那么一个星期六的早晨,那对小姐妹抱着被锯倒的树干,她们的身影,就那样留在我内心如林般的某一处空地上了。她们的泪水以不知名的方式,流成一池我随时可徘徊的地方,在那里,我得以提醒自己,所谓泪水,是对这世界最顽强有力的抵抗。在最无力的无奈下,我们必须记得,我们依然拥有拥抱的力气和能力。

她们哭着,张开双臂,在工人错愕的眼神下,一起紧紧拥着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