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疫情持续严峻，电影院重开遥遥无期，但我并非不甘心人有我无才在鸡蛋里挑骨头。说出来非常惭愧，以往一星期四五部电影，封城不能出门，起初虽然浑身不自在，很快就习惯在家中看光盘看串流，夏末秋初那几个月戏院恢复营业，竟也没有疯狂重拾旧欢——唉，原来我不是真的爱电影，一试就试出来了，活该被吊销影迷牌照。渴的反而是现场演出和美术馆，歌舞伎远在天边鞭长莫及，歌剧院20分钟巴士路程就义不容辞，把握机会看了两场芭蕾听了一场合唱，可惜11月开始又再关闭，订了的门票作废。
任何世代都有死穴，就算我们紧贴潮流，精神上隔三差五打Botox扮青春，在要紧关头也一定露出马脚。譬如艾慕杜华（Pedro Almodovar，本地译为佩德罗阿尔摩多华）新片《人的声音》（The Human Voice），参展威尼斯后因为疫情跳过传统发行，直接进入家庭影院，40岁以下的目标观众二话不说，第一时间串流，我虽然不是不知道门路，但觉得退一步有商量，退两步却太委屈，于是决定买光盘。除了因为实物握在手中有满满安全感，也渴望拥有美丽的封套，遥遥唤起从前储藏黑胶唱片的日子。上市的一天是星期五，兴高采烈去拉丁区惯常光顾的影音店，以为一定摆在当眼处，不料遍寻不获，问店员，答曰“艾慕杜华有新作？没入货呀”，简直令我想起20年前和法国前度去纽约，有一天逛当时尚未式微的唱片店，他想找芭芭拉史翠珊，那个售货员翻白眼答：“芭芭拉史翠珊？她死了呀！”美国俚语，表示货物滞销，不是真的向上帝报到。
洛杉矶电影院终于解封，久旱逢甘露的观众当然踊跃捧场，院商守得云开见月明，放映前不忘温馨提示，请大家观影期间务必戴罩，“除了吃吃喝喝的时候”。哎呀，这是什么玩意，难道他们没听过祸从口入？看电影归看电影，坐在封闭空间脱罩进食如此高危的活动，不是应该取消吗？病毒有洞必入，见到不设防的血盆大口岂有不举族来侵之理，怎么连基本卫生常识都没有？不过，要美国佬手停口停乖乖专注银幕，他们大概会示威抗议剥削自由，在该地标准影迷观念里，看电影和牛饮可乐狂吃爆谷有不可分割的关系，甚至嘴巴的享受比眼睛汲取冰淇淋更重要，就像香港从前去新光追星的顾戏曲周郎周娘那样，左手剥瓜子右手咬凤爪，有得看没得吃，恐怕会报以“不了”。
翌日星期六，罔顾街上播毒者慷慨分享已经覆水难收的英式变种，去第六区FNAC找，店员说其实未上市，原因不详。这一年来欧洲各国不是你封关就是我封城，物流大受影响，姗姗来迟不出奇，不过影片根据Cocteau同名舞台剧改编，会不会是版权出现问题，临时被抽起？法国人野蛮起来非同小可，维斯康蒂改编卡缪的《异乡人》便据说因手续办得不清楚，遭卡先生后人留难，大约10年前才重见天日。幸好隔了几天再去，终于买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