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对旅行存有“离开是为了回来”的浪漫遐想,如今想想“归去来兮”才是爱上出发上路的动力——出发就是目的,不是过程手段。问题在于一颗不安于室的心归向何处?
鲍勃·威尔斯说,他从不说“再见”而是“see you down the road”(路上见),因为游牧者总会在下一段路程重逢。他相信儿子并不是永别,父子日后还会在路上相遇。这是长时间游牧生活领悟到的生命奥秘——漫漫长路,萍水相逢,真诚交往,心爱的长伴心中,只要一直移动,生离死别,尘埃未定。
在美国掀起房车游牧生活风气的鲍勃·威尔斯(Bob Wells)在影片中以真实身份亮相,谈论为何选择生活在路上,分享丧子的悲痛,坦诚深刻。那一幕电影主角芬也首次回应为何拒绝与亲友同住,选择孤身游牧生活方式。她一直未走出丧偶之痛,先生病逝后她留在两人生活多年的小镇生活,守住拥有无敌后院风景的安乐窝,直到小镇搬空,她开始房车游牧生活,不是为了忘记心爱的另一半,而是以漂泊流浪仪式,将心爱的带在路上。她说自己不是无家可归,只是无房可住。心爱的在心中,家在此心中。
兼任编剧和剪辑的赵婷把辽阔沙漠的日与夜剪辑成一池星光闪耀,配上孤寂优美的配乐,剪辑利落,许多动情细节点到为止,感性抒情拿捏得恰如其分。
安坐在少于20名观众的电影院,看电影《游牧人生》,思绪随意大利作曲家Ludovico Einaudi的空寂音乐漂浮……
在一些人看来,游牧生活漂泊无依,也许是未能真正感受到大自然的召唤,与天地同眠无可比拟的自由自在。
想想什么时候是活着最激动的时候?哪些是内心感受充实而宁静的风景?这些都离不开“自由”二字。
然而,自由的定义因时空环境人心而异。已被文明驯服的都市人会觉得居无定所,用电用水上个厕所也要考虑周详才是身心不自由,却可忍受账单债务的牢锁。
影片经常出现的长镜头——芬的白色房车行驶在四周荒野的公路上。自由从来不是固定的状态,须在不断地寻觅,不断地移动的过程中才能显现灵光。稳定可预设的生活条件容易使人忘记了与生俱来的本能追求。放下现有一切去流浪不是青春专利,自由的心都想念翱翔天空。
尽管有评论尝试用社会批判的角度去解读这部电影,但是110分钟的篇幅,社会课题只是几幕当事人聊天提及,可能隐喻大企业剥削弱势群体的亚马逊物流中心也只是有限篇幅出镜,影片的重心是主角在路上偶遇的风景与人物。若以文学类别定位,电影是一篇公路散文,没有什么剧情,结构漫不经心,主题藏在镜头凝视的风景之中。
电影上映的时机完美。瘟疫蔓延时,许多人关了一年,省下通勤、飞行、出国、社交种种时间和精力,插电待机状态的心灵有了余裕可沉思原有的生活状态、工作文化、社会保障制度,以至老去死后的终身大事。
走出电影院时,压抑多月好想念旅行的心情突袭。去陌生的地方,睡陌生的床,醉心壮丽的大自然风景;每晚四肢疲劳,内心充实地入睡,每早在新鲜空气中醒来,想着三餐安排还有游览路线图。
影片中没有出现恶人,偶尔出现一两个不礼貌或鲁莽的路人。房车游牧者除了非法停宿,遇到保安人员驱赶,却没有碰到歹徒,没有人对人的盗取与伤害。这是不是抽离现实,美化游牧人生?
自由从来不是固定的状态,须在不断地寻觅,不断地移动的过程中才能显现灵光。
这个时候看这部改编自纪实作品“Nomadland: Surviving America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的电影,容易触景生情。有人看到美国经济制度、退休保障等民生问题,忧天下之忧。有人聚焦东方人落地生根,家即房产的经济/文化议题,雄辩房奴苦与乐。也有人惊叹一个北京出生,16岁赴英升学,后来在美国定居拍电影的女导演赵婷竟然拍出一部美国味十足的公路电影,这个文化融合的特殊案例引人好奇当事人的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