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选择朋友的标准,恐怕是国家利益也就是美国利益至上。“国家利益至上”是许多政治人物挂在嘴边的口号,但能够真正做到的不多,这里首先要准确把握国家利益的定义、范围和长远变化,基辛格为此做出漂亮的典范。越南战争是当时美国政治争论的焦点,也是许多政治人物的滑铁卢,从肯尼迪到约翰逊都折戟其中,而基辛格竭力帮助尼克逊计算在越南付出的费效比(cost-effectiveness),并得出离开这一泥潭最符合美国国家利益的结论,事实上止住了美国当时在与苏联竞争时的下滑势头。想尽一切办法和中国恢复正常的国家间交往,也是出于对抗苏联的需要,这里的所有考量标准都是国家利益,而不是所谓的价值观或意识形态。能够让美国获益更多,在世界上更有发言权,就是基辛格选择哪些国家做朋友的标准。假如有任何国家的做法不符合美国利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采取制止或敌对的行动,就像他的祖国以色列在第四次中东战争后,想要占领埃及的西奈半岛,就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如果因为基辛格促成中美关系的缓和并使其正常化,或是在他漫长的一生中多次来到中国进行富有成效的访问,而认定他为中国的朋友,世界上会有不少国家有更多的理由将他看作更好的朋友。对于中东地区的大部分国家来说,基辛格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朋友,因为他曾率先致力于以和平手段缓和地区局势,而不是偏袒同属犹太人的以色列;对于东南亚国家特别是越南来说,基辛格更是救人于水火的重要朋友,因为是他致力于使美国从越南战争中撤离,结束从二战后一直延续至1970年代的整个地区的战乱;全世界也都应该把他当作真朋友,因为是他在冷战最紧张时,主张美苏缓和关系,避免使两极阵营的对抗演变成世界大战。
基辛格选择朋友的标准
当中国人大张旗鼓悼念基辛格,并将之称为“老朋友”时,其实并未说明他怎么就成了中国人的“老朋友”,也不确定在基辛格内心,中国是不是他的“老朋友”,以及谁才是他真正的朋友。虽然一厢情愿也是一种确认朋友的方式,但始终可能有碍于对朋友的了解与定位,尤其是像基辛格这样一位令人尊敬又有广泛影响力的人物。
历史上有浩如烟海的学术文章,却鲜有基辛格的文章所产生的政治影响力,他在去华盛顿之前创作的《核武器与外交政策》《选择的必要:美国外交政策展望》《麻烦的伙伴关系:大西洋联盟的重新估价》等作品,都直接成为后来美国政府的主要外交政策依据。历史上同样有许多退休政治人物出版的令人眼花缭乱的书籍,却鲜有基辛格作品的学术影响力,他在离开白宫后持续创作的《外交》《论中国》《世界秩序》等作品,至今依然是国际关系研究领域的必读书籍。学者的理性常常被政治家质疑,基辛格却将其中的价值发挥到极致,他用自身的经历告诉世界,政治离开了高质量的学术理性,真的会变得更加混乱。
他们是否把中国当作朋友?
没有人怀疑基辛格的成就,在他离世时缅怀和思考也应该,但如果没有私人层面的联系,就此和他攀亲戚交朋友,实在无必要。且不论他心中有没有把你当作朋友,重要的是,你可能因为感性因素形成对他的误判误读,而这正是基辛格先生所鄙夷的一种现象,更何况还可能影响到你今后在世界上交朋友的能力和水平。
作者是扬州时事评论员
如今基辛格去世,正在被美国制裁的俄罗斯总统普京也盛赞他是“杰出的外交官、睿智而有远见的政治家,配得上世界给予他的所有荣耀”。但普京没有将基辛格认作自己的朋友,正如基辛格也没有把普京当作朋友,却也时常称赞他的能力。所以,只有当大家认真考察并探寻基辛格内心的真正朋友时,才会对他有一个更为准确的认识,而这个认识还有助于我们像基辛格一样思考问题,处理难题。
从越南撤军有助于聚焦中国和中东,与中国建交是制衡苏联的最重要砝码,同时不忘以日本和台湾来掣肘中国的崛起,所有这些安排都让美国在各种博弈框架内,处于有利位置。晚年的基辛格还在努力缓和美中关系,因为他意识到美国在与俄罗斯交恶时,绝对不能再将中国划入对手的行列,那会使美国在这个世界棋局中处在非常被动的位置。
基辛格内心的朋友,恐怕首先源于学者型的理性思考能力。基辛格是以哈佛大学教授的身份直接去华盛顿的,先做国家安全顾问,后做国务卿,辅佐尼克逊和福特两位总统,退休后又创立自己的咨询公司,笔耕不辍留下许多著作。回顾他的人生,固然要感谢美国政治旋转门的包容性,但他个人基于学术积淀的理性思考能力,是他取得如此成就的首要前提。
就在基辛格去世前一天,99岁的美国人芒格(Charlie Thomas Munger)也离开人间。有人说基辛格和芒格是美国政、经两界对中国最友好的重量级人物,他们的离世将使中美关系更添阴影。只是我们同样不知道芒格是否把中国当作自己的朋友,但至少要清楚,假如你认为恒大地产发展不错并对它进行投资时,你是不是把它当作朋友了呢?
基辛格享年100岁,一个几近功德圆满的年龄和人生,惹人艳羡又让人缅怀。令人好奇的是,这位“美国史上最伟大国务卿”(美国前总统福特语)的离世,在中国引起的反响恐怕超过世界其他任何地方,包括美国在内;中国最高领导人都向美国方面发去了唁电,民间和学界纷纷感慨一个时代的结束,几乎异口同声地将基辛格称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
基辛格对待朋友的策略,恐怕主要是现实主义的地缘战略手腕。他维护美国利益的政治工具并非战争与和平,尽管他看起来更倾向于和平,那只是因为和平确实是最有利于美国和世界长远利益的主要方法。他的国家战略是建立在复杂地缘政治博弈框架上的现实主义,就像他曾深入研究过的梅特涅一样。梅特涅曾用复杂的同盟关系构筑了一个以奥地利为核心、主导欧洲的“神圣同盟”体系,基辛格也痴迷于用各种地缘战略手段构筑符合美国国家利益的世界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