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做预算案新闻与同事聊起公积金,谈到普通户头2.5%的利率太低,一些担心通货膨胀吃掉公积金储蓄价值的年长存户,得自己设法把公积金存款另做投资,或存入利息更高的商业银行定期存款。所以社会上正慢慢浮现希望公积金局调高利率的呼声。可是这却会打击还在偿还房贷的年轻屋主,毕竟水涨船高,若要减轻存户的通胀忧虑而提高利率,向建屋发展局借贷的2.6%房贷利率必然得跟着上调。市场上一些商业银行的房贷已经逼近5%了。
任何重大历史事件都不是突然发生的,它必然得经过一段长短不一的酝酿期,而且因果关系并非直线发展,过程中偶有反复甚至逆转。全球低利率的假常态,被俄乌战争击穿。同样的,基于完全从经济效率考量的全球化供应链国际关系,也正恢复到必须同时考虑贸易伙伴可能把贸易武器化的“正常”外交环境,而不得不牺牲廉价效率,强调各自的经济韧性。源自低利率的廉价资本,自然也就难以为继了。
(作者是《联合早报》言论组主任)
在这段期间,冷战的两大超级强国以及各自所领导的军事集团,并没有爆发类似去年俄罗斯入侵乌克兰那样的国际大规模战争。至今享受“美国治下和平”,以及伴随而来的经济全球化荣景的约三代人,难免误以为俄乌战争是一种反常。
2月13日搭地铁,终于不必像之前那样,被守在闸门附近的保安人员示意要戴上口罩。就如当天《联合早报》社论所说:“除非体弱多病或身体不适,以真面目示人不光是社交礼仪,也是建立基本互信的条件……太多人无事戴口罩,恐怕容易滋生非常态的心理暗示。”的确,新常态终于来了,就该有新常态的样子。然而,新常态之所以新,也意味着再也回不去疫情前的常态。
任何重大历史事件都不是突然发生的,它必然得经过一段长短不一的酝酿期,而且因果关系并非直线发展,过程中偶有反复甚至逆转。
在2007年至2008年华尔街次贷危机中,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在2008年9月15日宣布破产,举世震惊。为了挽救美国乃至全球经济免于崩溃,美联储开启“量化宽松”狂印钞票。作为配合,美联储在当年把利率从2007年的年均5.02%迅速下调,在隔年降到年均1.92%;2009年进一步跌到年均0.16%,一直到2017年才回升到年均1%,但到2020年又跌回到年均0.36%。2022年2月24日俄乌战争开打,导致全球通胀高歌猛进,美联储利率今年一度高达4.58%,而且上涨势头并没有停止的迹象。
对金融投资有兴趣的读者或许认为,美国联邦储备局这波要压制通胀所采取的高利率行动,不会持续太久,毕竟与至今低利率的过去相比,这并非常态。但是,所谓低利率的过去,历史非常短暂,而且本身可能才是反常的,从2008年到2022年的15年间,美国同业拆借市场的利率——美联储联邦基金利率(FFR),确有10年是罕见的低于1%。但历史纪录表明,尽管在2002年至2005年的四年间,FFR也曾经低于2%,在1980年却达到20%的峰值;自1971年美元同黄金脱钩后,FFR至今的平均值都高于5%。
用一个不甚恰当的比喻,俄罗斯总统普京入侵乌克兰,就如冠病疫情解封后,一些人以为能回到疫情前的常态一样,殊不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普京试图恢复苏联的版图,甚至幻想自己就是彼得大帝,却不知新常态之所以新,就在于它不同于逝去的常态。可是吊诡之处又在于,普京的战争行为,在某种意义上也推翻了“长和平”这一短暂甚或不正常的“常态”,让世界进入了92%历史时间处于战争的常态。
副总理兼财政部长黄循财在发表2023年财政预算案演说时,花费不少篇幅阐述当今形势,并形容举世均面对“残酷的通胀”。这一提醒,加上美联储加息的劲头不减,让期待回到“低利率常态”的人们,恐怕得多掂量了。一如口罩的确能减少传染病发生,保护个人健康,但没事一直戴口罩,可能会使得自身免疫系统无法正常发挥作用,长期反而削弱抵御疾病的能力。
这或许同当代人所处的国际环境有关。近代史有所谓的“长和平”(Long Peace)一说,也叫“美国治下和平”,指的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1945年开始,到1991年第一次海湾战争爆发。
俄乌战争也打破了另一种“常态迷思”。美国战地记者和传教士赫奇斯(Chris Hedges)在2003年7月6日发表于《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说,若把战争定义为导致死亡1000人以上的暴力冲突,在人类过去3400年的历史长河中,只有268年是“和平”的,占时间总数的8%。换言之,人类史本质上就是一部战争史,战争是常态,和平才反常。这与当代人的经验与认知大相径庭。
刚出道时恰逢柏林围墙倒塌,随后冷战突然结束。还记得自己在接受新人培训时,长官无奈地指出,在他入行的冷战年代,外交上谁是敌,谁是友,泾渭分明,如今整套熟悉的地缘政治结构崩解,又得重新认知敌友关系。如果说2014年俄罗斯武力并吞克里米亚半岛,是去年俄乌战争爆发的序曲,苏联在冷战结束后解体所遗留的问题,便是2022年这场战争的远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