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两家西方媒体揭发“一马公司”(1MDB)跨国贪腐案,在马来西亚引发的政治海啸,至今仍旧余震连连。

唐太宗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外国媒体带来竞争,但也不失为一面镜子,可用来正衣冠,补不足,自我完善。

西方媒体对民主大国印度如此粗糙,对共产主义中国更是偏执,14亿人口大国往往被浓缩成一个卡通图像。近年在中国,人们说起西方媒体,必定会说“双重标准”。一位中国作者这么概括:过去,西方媒体集中说,中国的增长全是“虚假的”“不道德的”和“即将崩溃的”。现在,它们改口了,更急于说中国是危险的劲敌,是自由世界的威胁,是不得不全力遏制的势力。

西方媒体不是铁板一块,左倾右倾泾渭分明,互相竞争制衡。真理未必越辨越明,但至少容许百家争鸣;它们有偏见成见,也不缺中肯之见;偌大世界放眼望去,有资格指点江山的,舍我其谁?

二三十年前,在大国竞争的论述下,新加坡常受到西方媒体的问候,由此触发了连年笔战和官司,蔚为一道国际奇观。在西方人眼里,新加坡没有西方的民主,竟有西方的经济,这等于是为开放不久的中国立下一个坏榜样,破坏了西方的好事。幸好,这十多年来,西方媒体少来踢馆了。原因不外是:我们被擢升了,从不民主到半民主,而中国也早已不需要什么好榜样坏榜样。

天下精英不敢不读的《纽约时报》和《经济学人》,从来不曾低估自己的智慧。它们点评各地大事,判断是非曲直;多复杂的问题,多困难的纠纷,它们都是最好的裁决人。求知求解的各地人群,大都通过它们理解这个世界,甚至理解自己的国家。

西方媒体越俎代庖,代你说你家的故事,是由来已久的现象。它们的自信,来自难以匹敌的语言文化和专业优势,并有庞大的智库和情报组织明里暗里协助。

金钱政治在长堤彼岸,在世界很多地方,都不是新鲜事,但涉案者巨鲸式的胃口、豹子般的胆量,在任何地方都属罕见;西方记者嗅到腥味,看到信息的真空;自家人说不出的故事,他们毫不客气帮你说了。

人类智慧非西方独有,东方的声音走不出去无比可惜。从现在的国际格局来看,西方媒体的垄断地位稳固如山,破解之日遥遥无期。强国之间没有平等的话语权,也就难以平和地沟通对话;两大超强之间,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怨气、不休止的威胁论和阴谋论。

然而,国际话语权之战,是公信力之争,这比科技战还难打;西方媒体是障碍,但更大的羁绊是自己。在那人才济济的疆土上,如果只容得下一种声音,只能随着一种主旋律运转,以致新闻与宣传,两者混淆不清,那说故事的技巧再好,也难让人觉得可亲可信,更难走出境外打动天下人心。

西方媒体独大,谁可另创新局?印度政府要让世界听到印度的声音,不久前宣布成立BBC式的国际频道,而中国政府则早已在海外开展“大外宣”。

在新加坡,我们没有防火长城,也没有语文障碍。西方媒体向来穿堂入室,中港台媒体近年来也抢了很多眼球。领导人以信息畅通为荣,但对外国思维不无防戒。对本地媒体来说,公信力流失之时,就是城池失守之日。在此求变求存之际,成败关键在于技术的提升,也在于信心的维系;无论怎么变,都不能让外地媒体抢先说了自家的大事。

西方媒体的霸业,也源自殖民主义的余威。西方帝国已逝,但殖民思想残留。今日的西方媒体人,有如殖民官员和传教士,继续扛着“白人的负担”,以散播福音、启迪蒙昧为己任。当然,夹带其中的,仍旧还有各种暧昧的公利和私利。

作者是《思想中国》统筹总编辑

美国《华尔街日报》和英国人经营的《砂拉越报告》,对复杂案情细致地剖析,一层层地抽丝剥茧,让纳吉等人难以自我辩解,罪有多大还有待法庭裁夺。令人好奇的是,要不是西方记者爆料,世人可能知道这个鲸吞亿万的故事吗?西方媒体还没发难之前,一马公司可疑之处,马国媒体略有报道,反对党也曾提出质疑,但都被绑手绑脚,说不出全局。

在这个时代,不再有人公开为殖民主义招魂,但帝国乡愁时隐时现;白人至上论大有市场,一些前殖民地子民还渴望西方的赞许。西方人和非西方人之间,尽是这种爱恨交集的矛盾。

眼下这个纷纷攘攘的世局里,这样的爱憎不断浮现。不久前,一位印度媒体人布拉马·切拉尼(Brahma Chellaney)在文章中感叹,西方媒体报道各地疫情时显露一种双重标准。对西方的困境,它们带着同情和尊重,处处顾及病患者的隐私。当它们把镜头转向印度时,这份专业操守不见了。医院里和焚尸场上的悲情,都被赤裸裸地向世界发送,私人的悲伤成了供人消费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