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逻辑——人是自私的、功利的,但更是理性的,所以人类会理性地追求自身功利最大化。在他们看来,每个经济行为主体对未来事件的预期,也必然是合乎理性的。也就是说,人类以最大限度的努力,去获取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他们理智地进行这一切,同时进行这些计算。

洛伊的故事是,假设有一个向所有人开放的牧场,如果每个人都基于经济人的假设出发,都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大家都会毫不犹豫地多养羊,因为收益完全归自己,而草场退化的代价则由大家负担。当每一个牧民都这样思考时,“公地悲剧”就上演了——草场持续退化,直到所有人都无法继续养羊。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家眼里的理性行为,已经演化为理性的恶行。

那些喜欢垂钓梭子鱼的人,就偷偷地将梭子鱼放入蒙大拿西部的湖泊和河流里,这对当地的鳟鱼无疑造成极大的威胁。最初阶段,受益者自然是那些喜欢钓梭子鱼的人。随着鳟鱼及其他鱼类的锐减,梭子鱼的食物链慢慢地开始断裂,那些钟情于钓梭子鱼的人也受到影响,最后他们也沦落到无鱼可钓的悲剧境地。

又如在《自由、市场和国家:20世纪80年代的政治经济学》一书里,布坎南(James M. Buchanan, Jr.)曾指出的“政府的政策制定者同经济人一样,是有理性的、自私的人”这一假设来看,就日本这一个体而言,将核污水倒入大海,无疑是一种理性决策,因为它可以此来将自身风险最小化。

日本福岛核事故已过去10年,但事故所产生的大量核污水该如何处理,一直是个重大难题。这两年,由于福岛第一核电站中核污水储蓄罐即将装满,日本政府屡次提出要将核污水排入大海,但遭到国内民众及其他国家强烈反对,方案几经搁置。

届时,不仅沿海居民会直接受到伤害,海洋环境和生物亦会遭到污染,最终对人体造成二次伤害。该中心进一步指出,若该计划得以实施,不仅是整个太平洋的巨大灾难,这些污水会随着洋流,逐步污染包括大西洋、印度洋在内的全球各大洋。到时,整个地球都将为日本的这一行为付出巨大代价。

哈丁的这篇对后世影响颇大的文章,则是在英国作家洛伊(William Forster Lloyd)于1833年讨论人口的一部著作中,所使用的那个经典故事加以延伸而成。

其实,这种理性的恶行,不只发生于洛伊和哈丁文章所假设的场景里,也实实在在地发生于我们这个现实世界。著名演化生物学家、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戴蒙德(Jared Diamond)教授,就曾提过这样一件事:在蒙大拿州,大多数人钓的是鳟鱼,少数人喜欢钓梭子鱼,这是一种会吃其他鱼类的大鱼,但这种鱼并非蒙大拿西部的本土物种。

但是,日本的这一理性决策,能否达到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学者所描绘的,“自由追逐个体的利益最大化,将会导致社会利益的最大化”的这一理想境地,则是值得怀疑的;至少“公地悲剧”论并不支持他们的这一说法。

作者是广东省生产力学会副会长、广州大学南方治理研究院特聘研究员

相比于日本就核污水的处理,蒙大拿的梭子鱼事件实在算不了什么。在气候动力学、海洋生态学和生物地球化学、洋底动力与循环等领域,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德国基尔亥姆霍兹海洋研究中心(GEOMAR)的模拟显示,如果日本将福岛核污水排入大海,韩国、中国、俄罗斯无疑将首当其冲受到影响。三年内,辐射会扩散到整个太平洋,那些太平洋岛国自然不用说,就是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也无一幸免。

公地悲剧又称哈丁悲剧或公共资源悲剧。该概念最初由美国生态学家哈丁(Garret Hardin)提出。1968年,哈丁在学术期刊《科学》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公地的悲剧》(The Tragedy of the Commons)的评论文章,强调一种涉及个体利益与公共利益(common good)对资源分配有所冲突的社会陷阱(social trap)。

也就是说,到时,全球都将成为哈丁悲剧里的那块公地。

4月9日,日本政府再次旧事重提,表示“基本决定”将福岛的核污水排入大海。据日本放送协会(NHK)报道,针对将福岛第一核电站储存的污水排放入海一事,日本政府正在积极“谋划”,最快于4月13日召开的日本政府内阁会议上做出正式决定。此消息一出,再次引发巨大争议。(编按:日政府已决定将福岛第一核电站超过100万公吨的核污水,经过滤并稀释后排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