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计划中的措施或意向,都预示着欧洲将大幅收缩难民政策,最终告别2015年的“欢迎文化”。对民粹主义日益强大、排外思潮渐占上风的欧洲而言,这个结果可谓“皆大欢喜”。各国首脑回去可以对自己的国民说:你们不用担心啦,欧洲的大门将对难民逐步关闭。
由此可见,难民已成为欧洲团结的一块试金石。德国总理默克尔前往布鲁塞尔参加峰会前,在德国联邦议会中表示,难民问题有可能关乎欧盟的命运。
无论基社盟真是因为面临州选而不得不对默克尔发难,还是姐妹党在欧盟峰会召开前唱了一出双簧,总之,为了证明自己正致力于欧洲方案,默克尔积极筹措,力促在正式峰会前,召开一次有关难民问题的“摸底”工作会晤。
基社盟与默克尔领导的基民盟是姐妹党。两党在全国大选中联合参选,在联邦议会中也同属一个议会党团,但在财务、组织和纲领上彼此独立。
因此,在过去三年里,“欢迎文化”在轰动一时后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但难民这个话题和难题,却悄然改变并持续影响着德国乃至欧盟的政坛。
可这一切正是她本人在2015年夏末挥手打开边界开始的。起初,许多德国人对难民伸出援手,场面感人。不过,也有很多人从一开始就对德国当时表现出来的超乎寻常的“欢迎文化”,持观望和怀疑的态度。倒不是因为他们质疑德国人的善良,而是这种“性情展露”,既不太符合德国人固有的性格,也缺乏有据可查的传统记录。
这次临时会议的结果相当不堪。容克原先准备的一份最后声明草案被收回,与会者只做出一些原则性的表述,除此之外,未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决议。默克尔除了感受到大家的“良好意愿”外,两手空空返回柏林。
2015年,政治决策的仓促和草率,导致德国社会对难民的态度由“欢迎”“理解”,变为现在的“抵触”和“反感”。
默克尔希望能达成某种双边或多边的临时约定,其实就是把欧盟无法解决的问题,暂时转嫁给成员国(譬如德国和意大利)去自行解决。
由于失误主要来自政治决策层,加上难民问题又与人道精神有关,所以对错误的反思和修正变得异常艰难,“政治正确”开始大行其道,舆论媒体对这个话题变得尤其敏感,不敢直言不讳。
大选结果证明,难民问题左右了选民的判断和选择:联盟党虽然保住了最大党地位,但支持率创新低。基社盟在巴伐利亚丢了9.8%选票,党内警钟长鸣。
在德国的政治版图中,两党约定了明确的界限:基社盟的生存空间局限在巴伐利亚州,而基民盟则活跃于其他15个州。也就是说,基民盟即便丢失若干州,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基社盟却无法失去自己唯一赖以生存的家园,每一次选举其实都是一场生存战。
6月28日至29日的欧盟峰会,也给与会者,不,更确切说,应该是给这些首脑身后的国内选民备好了巨大的“彩袋”,里面的“糖果”包括加强外部边界、在北非建立“难民营”、在南欧建立所谓的“中心”(两者皆为封闭式的设施)、欧盟内部团结互助、分配难民、制止难民择国申请、敦促各国加强边境管制、建议对难民在抵达欧盟前进行资格审查等。
外部后遗症
因此,德国总理在峰会前面临国内和欧盟相当大的双重压力。现在,峰会似乎产生了一个让各方都能回国交差的结果;基民盟和基社盟的争执或许也有了一个消弭的台阶。但要解决难民问题,恐怕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要走。
姐妹党关系急剧恶化,泽霍费尔甚至以辞职相威胁,又表示要做最后一次尝试。默克尔迫于各种压力,也不愿联盟党就此分崩离析,答应两人再次会晤。末了,两党党魁达成妥协,而妥协内容一看便知是玩文字游戏,只是为了保全双方的脸面。
最后,还是泽霍费尔妥协,给默克尔两周时间,如果在月底的欧盟峰会前找不到统一或多边和双边解决方案,他作为内政部长将下令实施遣返计划。
(作者是德国时评专栏作家)
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的欧盟不仅站在一体化进程的十字路口,还正经历着人道良知的拷问。因为,在这些日子里,美国和墨西哥边境传来的无助和绝望的孩子哭声,地中海上两艘难民救援船的漂泊记,欧盟峰会预示的难民收缩政策,无一不是人道主义的悲剧。
这次的争论点围绕遣返问题。泽霍费尔主张,按照欧洲和德国的相关法律,遣返那些已在欧盟其他国家提交申请或被拒绝的难民,如果欧盟内依然没有统一的解决办法,德国将单边遣返上述难民,否则政府将失信于民。默克尔则认为,难民问题是全欧盟面临的重大挑战,如果一国执意自行解决,将会严重激化欧盟内本已存在的矛盾,所以应该继续致力于欧盟解决办法。
政治正确原本指在公众场合发表的言辞,要尽可能地尊重和不侵犯弱势群体。应该说,这是一种人道和文明的方式。但这个善良和美好的初衷,在现实中已渐渐沦为政治虚无和政治虚伪,使舆论和社会也变得越来越不真实。这也是欧美右翼民粹主义崛起的一个重要原因。
此次欧盟峰会虽然达成某种共识,但无论是共识所指出的大方向,还是具体措施的落实,人道恐怕无可避免地将成为牺牲品,“欢迎文化”正在逐步被“封闭隔离”所取代。
没想到,她在作第一次尝试时,就碰了一鼻子灰。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在被问及是否能邀请若干成员国前来赴会时表示不感兴趣。他的理由是,作为欧洲理事会主席,必须顾及所有28个成员国的利益和感受,所以目前会把精力投入到筹备月底的欧盟峰会上。他还表示,难民问题本身就是正式峰会的议题之一,不必在此前匆匆召开一个小型峰会。
今年10月14日,巴伐利亚将举行州选。基社盟担心自己未必能继续保持州议会中的绝对多数,在联邦新内阁中担任内政部长的泽霍费尔于是决定,在难民问题上再次向默克尔发难。
不仅如此,意大利干脆提出自己的“十点方案”,试图大幅改变欧盟的难民政策。罗马的这个建议当然很难获得通过,但它显示了欧盟各国在难民问题上的立场非常分化,短时间内很难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就这样,经过千辛万苦才诞生的德国新政府,在执政百日后即面临一切从头来的深度危机,联合政府中的社民党已公开表示,将启动重新大选的准备工作。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首脑们经过九个小时的讨价还价,给这个与人道关怀渐行渐远的“彩袋”表面贴上“不违背人道尊严的安置措施”的标签。
姐妹党内祸起萧墙,犹如闹剧,已产生明显的副作用。根据最新民调结果,基民盟和基社盟丢掉了3个百分点,支持率仅为29.8%;百年老铺社民党只有17.7%的选民支持。也就是说,联合执政的三党的认可度已低于半数,仅47.5%。右翼民粹的选项党再次成为赢家,它与社民党的距离仅为1个百分点。
本次峰会本来还有许多其他议题,譬如安全和防务、经济和财政、技术革新和电子化、对外关系、英国脱欧谈判等,可到头来,与会者几乎把九牛二虎之力,全部投入到建立难民问题共识上。
可以说,没有难民潮,便没有默克尔的难民政策;没有默克尔的难民政策,传统政党也不会在选举中经历滑铁卢。
选项党的崛起和强大,让原先在德国政治光谱中一直处于右翼的基社盟产生了生存危机感。去年联邦大选前,基社盟已感到处境不妙,认为最大隐患就是默克尔偏左(社民党化)的难民政策。
这下问题就来了。意大利副总理兼内政部长、排外政党北方联盟党魁萨尔维尼已经宣布,不会接受德国遣返的难民,他说:“我们自己想遣送难民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从德国那边接收难民?本届意大利政府只准备帮助意大利人。”
因此,基社盟党魁泽霍费尔和基民盟主席默克尔之间就是否应该给难民人数设定上限,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最后,为了不影响大选,泽霍费尔让步,但心结并未解开。
德国儿童入学的第一天,家长会给孩子送一个大彩袋,里面放入各类糖果,让今后艰苦漫长的学习生涯最起码以“甜头”开始。
幸亏有老朋友、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赶来救火,否则默克尔还不知如何摆脱这场尴尬。在容克召集下,16个欧盟成员国于6月24日在布鲁塞尔参加了非正式工作会议。
可这对默克尔而言,与其说是妥协,不如说是最后通牒。默克尔暗示,如果泽霍费尔独行其事,危及她的定调权或拍板权,她将不得不采取必要措施。面对被“炒鱿鱼”的威胁,泽霍费尔也很决绝地表示,如果总理对一位部长的工作不满意,那就解散联合政府。
在去年9月的德国大选中,现在联合执政的联盟党和社民党,都在不同程度上因默克尔的难民政策受到选民的惩罚。排外的右翼民粹势力德国选项党(AfD,或译另类选择党)首次进入议会,就一跃成为第三大党。
内部后遗症
此次欧盟峰会虽然达成某种共识,但无论是共识所指出的大方向,还是具体措施的落实,人道恐怕无可避免地将成为牺牲品,“欢迎文化”正在逐步被“封闭隔离”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