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方面是因为在马国的乡区里,许多国民的政治与社会意识仍然处在半封建的状态,即对贵族、精英、富豪等上等人物,即使是动用公帑来促成的“显富”行为,不但不会觉得愤愤不平,力求推翻或取代之,反而会打从心底里觉得理所当然。
这就是为何打正旗号宣扬国族主义的巫统,以及倡导宗教至上的伊斯兰党,能够在马国乡区大受欢迎的主要原因。巫统双管齐下,一方面在其乡区的各个选区里,投入大量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民生资源的辅助,另一方面也不时借着节庆等举办许多大型的群众聚会,与会的民众不但能够与平时高高在上,可能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政治人物亲切握手,还能享用丰盛的餐点,有时甚至还有米粮等民生礼品带走,当然兴奋不已,选举时会投票给谁就不言而喻了。
至于在城市选区里,绝大多数的选民虽然有受过中高等教育、比较有见过世面,因此也相对(但不是绝对)没有上述的半封建政治意识,而是更具批判性的思维,但传统上较受他们支持的希盟各党,还是必须不时举办一些政治座谈会、时事对话会等,让这些意见多多、自以为是的城市选民,有机会在心仪的政治人物面前滔滔不绝地大诉苦水等。
马来西亚政局动荡之际,又碰到冠状病毒在全球各地肆虐,马国也未能幸免于难。在本月中因确诊病例增加,马国新任政府先是决定禁止一切出入境,后来更颁布全国性的行动限制令,要全体国民绝大多数时间留在家里,非紧急事故或补购必需品等不要出外;起初说是为时两周,后来再续两周,力求将疫情的增长率弧度“压平”。
举办这些公众活动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喜欢看到领袖威武的民众得偿所愿,亲眼(或通过视频)一睹领袖受众人拱托的风采,在选举时才会觉得把票投给相关的政治人物,还是比较保险的。
一时之间,之前好几个星期起伏不平的马国政局,就暂时平静下来了。在马国的传统政治运作里,公开展示政治威武的各式行动,是与幕后的政治交易相辅相成的,至少也是同等重要的。
反之,若选区在乡区的政治人物极少公众露面,除非对选区各式民生资源的投入甚大,否则实难赢得显著的政治回响,要在选举中获得当地选民的支持,就颇为困难了。
少了这些见面会,这些城市选民也会心怀不满,在选举时有者可能会不积极出来投票,如此做的实际效果是益了动员选民能力更强的巫、伊两党;有者甚至会蓄意投给巫、伊两党等,来惩罚希盟“不亲民”做法,即没不时有面对面对话。
这就是为何自上届大选前几年里,巫统伊斯兰党决定抛弃前嫌、携手合作后,两党能够在马来选民里,获得超过75%的支持率。巫统当时的政治如意算盘推演,是在绝大多数马来选民比例显著的选区里,除了巫统自身或由巫统主导的国阵派出候选人外,也让伊斯兰党的候选人上阵,以期分散当时主要政治对手希盟各党候选人的选票,则巫统或国阵可坐收渔人之利,哪怕是微险的胜出。
至于伊斯兰党,在民生资源投入方面,当然无法与其长期主要政治对手巫统相比,不过却擅长举办大大小小的宗教讲座,让其兼具政治与宗教声望的领袖,能够与(主要是乡区,但也有城市里的)支持者紧密接触,哪怕是规模略小的讲座。
这种公开造势活动,有时也出现在马国政治精英的权力斗争圈子里。如月前希盟各党想要对原任首相马哈迪发动“逼宫”,要他明确交代把相位传给安华的具体日期不果后,在马哈迪的默许下,安华原党内副手阿兹敏与马哈迪的党内副手慕尤丁,联手在喜来登饭店举办了一场晚宴,广邀当时朝野各支持马哈迪的议员参与,后来在马哈迪立场临时反复后,才引发马国目前的政治乱局。
如此的半封建政治思维,遇上展现民主象征的一人一票投选制度,就会产生微妙的政治效果。如多年以来,尤其是在乡区里,朝野政治人物都必须举行各式各样的造势大会,从正式的政治演讲会、过年过节的开放活动等,一应俱全,政治人物也会亲切地与选民一一握手。
然而阴差阳错的是,有好些包括巫统的铁票选民,在拥有巫、伊两党的选项下,竟然选择支持伊斯兰党,导致后者所分散的选票,更多是来自巫统的,结果反而是希盟各党微险胜出。
不过自上一次大选以来,巫、伊两党调整政治合作模式,改由其中一党派出他们认为最有胜算的候选人上阵,与希盟候选人直接对垒(除非有独立人士也上阵),结果在绝大多数的补选里,以显著多数票漂亮胜出。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
总而言之,长期以来,在马国的政治运作里,公众或公开活动都扮演着不可或缺、有时甚至能定胜负的角色。在当下因冠病疫情导致公众聚会未能举行,各路政客必须暂时休战,马国的政治演变当然也还暗流汹涌,如慕尤丁要推出的新一轮经济刺激配套,其中在原有财政预算案之外的开销,必须国会的批准,但如早日召开国会,又可能面对希盟发动的不信任动议,可谓进退两难,也为马国的政治斗争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