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

严肃话题表过,说些跟文字有关的古人趣事。北宋文学家苏东坡有一回跟他的好友佛印和尚游船河,忽然间,苏东坡瞥见岸边有一只狗在啃河上漂过来的一块骨头,他灵机一动,笑着对佛印说:“狗啃河上骨”。“河上骨”,“和尚骨”,大智慧的佛印怎会听不出,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想了一下,便把手中写有苏东坡诗句的折扇丢到河里去,然后看着东坡兄微笑不语,苏东坡拍手叫道:好一句“水流东坡诗”,两人哈哈大笑。你骂他“和尚骨”,他回敬你“东坡尸”,好友互相戏谑。高手过招,境界就在不言中。衮衮诸公所谓 “音同字不同”(就是“同音字”啦),正是华文美妙的一面。

这件趣事的下半部有关“读”与“渎”的情节看来有高度杜撰的嫌疑,您说呢?

反观今天的新加坡,只要看到有人在推行双语方面表现出诚意和心意便足已叫人感动。

我以前读到这则趣事,怀疑前半部有关那本读不懂的书是后人杜撰的,直到最近在易中天教授《大宋革新》一书中读到,北宋时期,经常骚扰大宋的西夏把汉字的笔画偏旁东拼西凑,独创了一套“西夏文”,看似汉字,又不是汉字,书中还有照片显示遗留后世仅存的“西夏文”残片。所以,当年的踢馆老人可能就是带着一本来自“西夏”的书,把苏东坡给忽悠了。真相是否如此,还望有学者去钻这个“牛角尖”,严肃地考证一下。

过去几年,华语运动的目标对准受英文教育的一代,其实,都38 年了,受英文教育一代要学华语的早就学了,不要学的,也不须要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精力,目前更应该针对的是双语教育底下长大的一代。别以为他们都是“双语”,他们的思考语言是英语,出来社会后,由于华语华文少用,能力越来越差,而趋向“自我单语化”,这已形成了一种社会现象,他们生了下一代,也很自然地以英语作为家庭语言。比较起来,双语国人的下一代碰到的华文华语学习障碍比双语时代前更大。双语时代前,父母还会跟下一代讲方言,而现在的年轻父母几乎都跟下一代讲英语,甚至不少奶奶爷爷辈也以不三不四英语跟孙儿沟通,华语正式成了“外语”,这是有待推广华语运动当局去努力攻破的一道瓶颈。

几天前,我把我那辆高龄车驾到维康进行检查,在把车交给检查人员之后,我站到一旁等着,一时无聊,才注意到两个检查站都立着牌子,用双语说明车辆检查是怎么回事。我仔细阅读和对照英文和华文,发现华文中的各项技术名称都能准确地翻译出来,一两个错别字无伤大雅,显见当局的用心。如此认真对待双语的例子已属罕见。

最近我国全国人民都在为一件“小事”生气,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华文不够好,或是不懂华文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天底下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了也多半是一笑置之。看到这么多人生气了,有关部长不得不说这是“严重错误”,当局衮衮诸公也拍胸膛作出高难度的保证,说“这类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联合早报》高级评论员傅来兴近日在《彼岸华文现象》一文重点讨论马来西亚华族报读报考华文学生人数减少的现象,提到《星洲日报》最近又发起“抢救华文”行动,“希望唤起马国读者重视华文水平下滑的情况”。马来西亚华族学习语文的决心世上绝无仅有,而他们须要学习华文、马来文和英文三语实比新加坡华族所面临的挑战更大。

虽是一水之隔,今天新、马两地华人是在不同水平上谈论华文学习的问题。除了南马华人华语盛行以外,半岛上各城镇的华人社群中,方言依然生机蓬勃,但多年来并未构成华人子弟学习华文的障碍。

苏东坡文章好,书法也是一绝,后人论宋代书法家,都要说“苏黄米蔡”,苏东坡排第一。东坡从小读遍圣贤书,对此,他自己还是挺骄傲的。有一回他写了一幅志得意满的对联:“识遍天下字,读尽人间书”贴到了门口,几天后有一位白发苍苍老者拿了一本书来求见,见到苏东坡后,他说:“领导才高识广,无所不通,请您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书,我怎么一个字都不认得?”苏东坡拿过来一看,吓出冷汗,书上写的都是汉字,可是他却一个字都不认识。经老人这么一“踢馆”,苏东坡马上把对联撕下来,重新写过,在上下联之上各添上两个字:“有志识遍天下字,发愤读尽人间书”,天才就是天才,苏东坡就是苏东坡。可是新的对联贴上去,过几天,又来了一个年轻人,看样子是个读书人,他对苏东坡说:大人亵渎圣人了,您怎么可以说“发愤渎尽人间书”呢?原来这个年轻人是来找茬的,就因苏东坡的书法龙飞凤舞,“读”字看来像“渎”字。

作者是本报特约评论员

说到这里,大家都知道我说的是哪回事。“听说读写”成了“听说渎写”,推广华语运动当局被骂到臭头。平心而论,这场“文字惑”(文字祸?)之“严重”不在于斗大错别字逃过衮衮诸公的眼睛,这仅是疏于审查的个别例子,而是它对华语运动今后起着长久的负面作用。不少人借题发挥,对我国华文水准江河日下大吐苦水,有些人因此发出华语运动“可以休矣”的悲愤之言。

彼岸华文的生存一贯面对不利的政治环境,但华族却能一直保持对华文的高度尊重是值得我们敬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