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艺术家瓦辛布惹(Wasinburee Supanichvoraparch)对此事有感于心,创作了17件仿明清青花瓷的坦克陶瓷“龙骑兵坦克”(Dragonerpanzer),并在刚于上个月开幕的第二届曼谷艺术双年展展出。让艺术家觉得值得玩味的是,同为坦克,以金属打造的坦克在报废后即成了一堆废铁,但若是由陶瓷铸造的反倒成了具收藏价值的珍品。无怪乎,英国艺评家约翰·伯格会说消费主义已成为这个星球最强大也最具侵略性的意识形态。

“千夫诺诺,不如一士谔谔”,这终究只是存在于《史记》里那早已远去的想望;“你不了解我们的传统和处境。”却是实实在在的当下,让人总觉得那17辆“瓷器坦克”其实另有所指,也明白了何以艺术家要在海外寻找出口,控诉自身被蒙蔽与噤声的处境。

探讨意识形态之争,倒也是曼谷艺术双年展的题旨之一。去年年末,主办方在中美贸易战的“旧常态”下宣布了今届主题为“逃离路线”(Escape Routes),即是呼应哈佛大学教授格拉汉姆·阿里森的《注定一战:美国和中国能逃避修昔底德陷阱吗?》一书,反思国际局势所引发的各种困境与挑战;没料到的是疫情随即暴发,让艺术家们在瘟疫大流行的“新常态”下,再添一条需要寻觅的“逃离路线”。

多年前,在逐章校阅泰文版《想象的共同体》的译稿时,美国学者班纳迪克·安德森发现,尽管早已预期到译者在描述泰国古今诸王的任何活动时,都会遵照官方要求使用特殊的封建语汇,但他未曾预想到的是,如此的方式还被应用到了所有的外国君主身上。

如此国情,要走上街头进而大胆发声,终究需要多大的勇气?此时此刻,再借用约翰·伯格在《留住一切亲爱的:生存·反抗·欲望与爱的限时信》中的另一句话:“与他对话是不可能的。想要堂堂正正地活着,庄严体面地死去,我们就必须为事物正名。”借由陶瓷与坦克,被遮蔽的眼与失语的嘴,“让我们重新收回被窃走的话语。”

去年,另一位泰国艺术家苏巴猜(Supachai Areerungruang)在南洋艺术学院的个展,即以“泰国的寂静之声”(Sound of silence in Thailand)为题,展出了他屡屡在国内被要求撤除的作品——除了数件绘有军靴的巨型长幅,布满整个林学大展厅的一幅幅速写,画中尽是一张张双眼与嘴巴都被缝闭的脸孔——“蒙蔽”与“噤声”方是泰国社会的真实写照,自1932年以降,已逾10次借由政变而上台的军政府,对言论自由的扼杀可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反观泰国国内局势,同样是近代政治错综复杂所衍生的困境之一。当下的反政府示威规模越演越烈,促发了不同抗争方式与符号。

据说,神圣罗马帝国的萨克森选帝侯奥古斯都二世(Augustus II)痴迷中国瓷器。为了得到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一世(Friedrich Wihelm I)所收藏的151件中国青花瓷,他用600名龙骑兵与之作了交换。

(作者是《联合早报》编辑)

这完全有悖整本书所传达的共和主义精神,而班纳迪克在描绘所有君王时几乎都是语带反讽和敌意;然而,作者提出的反对意见马上被否决——“你不了解我们的传统和处境。”于是,作者最后只能自我调侃地期待第一部“保皇版”《想象的共同体》的面世。

龙骑兵(Dragoon)是17世纪晚期至18世纪早期欧洲流行的兵种,他们上马是骑兵,下马为步兵,颇具战斗力。被“换”到他国的龙骑兵后来编入了普鲁士陆军,世人戏称为“瓷器兵团”;而那被转移到奥古斯都二世的茨温格宫中的青花瓷瓶,倒是成了“龙骑兵瓶”。

示威诉求的暴风眼,如今已转移到挑战君主宪制的正当性上,这无疑与“大不敬罪”的无限上纲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