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亚细安,新加坡的操作空间就会受到严重限制。亚细安必须永远是新加坡外交政策的第一环。我们是一个小国,绝不能指望同大国平起平坐。其他亚细安国家或多或少也有同感,正是这种共同的担忧,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中国完全可以预见美国会在盟友的帮助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从各个方面向它施压。北京正在让其人民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尽管外循环经济仍将受到高度重视,依旧是推动国内发展的关键因素,但中国知道,它的不同部分,会在不同时期受到美国的干扰。“五眼联盟”国家之间,也作出更公开的紧密协调。美国正在加大对欧洲、印度和日本的压力,要求它们支持其行动。它们有时会配合,但不是每次都会,更不是在所有问题上。有了安稳的内循环经济,中国的国内政策将更少地受制于美国的干预,外交政策就会有更多的回旋空间。
虽然新加坡与中国的关系源远流长,但我们确实应当将30年前两国建交视为里程碑。它标志着两个重要的特点:一是我们在政治上与中国是两个国家,二是我们有着历史和文化的天然渊源。明确这两个特点,将确保新中关系在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变化中继续蓬勃发展,从而实现我们和本区域的共同利益。
新加坡是靠19世纪的中国贸易建立起来的,并将在中国外循环经济中发挥关键作用,而它也一直大力支持“一带一路”倡议。
随着人民币成为国际贸易的主要货币,新加坡在中国境外金融循环中的作用,将变得更为重要。香港的作用因北京实施新国家安全法而有所削弱,而华盛顿要求对中国采取行动的压力与日俱增,则令伦敦的作用减弱。
黄金顺译
有时,我们可能不得不进一步向一个方向倾斜,以保持平衡。我们的目标始终是成为和平缔造者。只有亚细安整体保持稳定和中立,新加坡与中国的关系才能继续蓬勃发展。
10年后,中国的名义国内生产总值(GDP)可能会超越美国。除非中美之间爆发核战争,否则中国对新加坡和亚细安的重要性无疑会继续增加。但是,我们必须警惕不断恶化的中美关系,它正在影响整个世界。
唯一可能破坏亚细安与中国关系的问题,就是南中国海。一旦《南中国海行为准则》签署,各国就可以将心思转向合作共赢,共同开发矿产和海洋资源。例如,已经是经济特区和单独关税区的海南岛,可以与亚细安建立更紧密的关系。如此一来,南中国海就(再次)成为连接中国和东南亚的和平航道,并向世界各国开放。
新加坡与中国的良好关系,取决于亚细安与中国的良好关系。在我担任贸工部长期间,我们经常先与主要经济体谈判双边自贸协定,然后再鼓励亚细安其他国家加入。就中国而言,我们有意识地决定,亚细安应先与中国建立自由贸易区,然后我们才与中国进行双边自贸协定谈判。
亚细安的关键作用
最近,基辛格警告说,美中两国领导人都“必须要探讨设置一个界限,超过这个界限就不会再进一步威胁对方”。否则,“我们将陷入类似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局面”。
在亚洲海上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中国和东南亚保持着密切的关系,没有发生重大冲突,贸易之风给双方带来了人员、货物和思想的交流。
美国应“确保从纯经济的领域来说,没有任何国家有能力勒索它,但实现这个目标并不意味着,必须要针对及削弱其他国家的任何潜在技术能力”。中国的双循环战略正是为了促成这一结果。严峻的现实是,未来几年的美中关系,将对21世纪的全人类产生重大影响。
只有当美国内部团结一致,充满希望和活力时,它才能成为李光耀口中常说的“仁慈的超级大国”。2019冠状病毒疫情使两国备受考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计,美国经济将因此收缩4.3%,而中国经济则将增长1.9%。
中国的双循环经济计划,便全面地展现了这一战略。内循环经济是为了确保中国经济在不受外部干扰的情况下,继续蓬勃发展。
虽然我们不像欧盟成员国那样团结一致,但我们有共同的天性,而且这种天性已变得越来越强大。亚细安内部的多样性,迫使我们采用灵活的内部结构和制度,而这种“可变几何”(variable geometry)战略,使亚细安具有韧性。
目前正在拟订的第14个五年规划(2021年—2025年),会就这一日益成为当务之急的双循环战略的细节,作出详尽说明。关键思维是保持战略上的稳健,使中国能够继续对外开放,而不会因此变得更加脆弱。强大的国际循环,有助于中国克服美国在关键技术方面的垄断,以及它将国际金融体系武器化的问题。
除了文化大革命的短暂时期,中国从来都不是一个传教大国;它认为其文明和文化是独一无二的;不同于西方,它并没有宣称其价值观是普世的。中国渴望的是一个以自己为主要极点之一的多极世界。中国知道,美国可能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接受多极现实。中国对美国的反应是可以预见的:在原则问题上态度坚定,必要时予以反击,但尽可能避免局势升级。
中国已是亚细安最重要的贸易伙伴,而且在未来会更是如此。亚细安也欢迎其他伙伴尤其是美国的参与,这符合亚细安的利益。只要不坚持排他性的友谊,我们愿意与任何人做朋友,在这方面,朱镕基对东南亚国家的心理就有深刻的了解。一个友好的、不具威胁性的、对所有大国开放的亚细安,对中国是有利的。
新加坡和亚细安的未来,与美中之间的激烈竞争紧密相关。亚细安的和平与发展,要求我们以动态而非静态的方式,平衡各股大国力量。
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国能否恢复其实力和自信。自南北战争以来,美国社会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分裂局面。在总统特朗普治下,美国以强硬的方式落实“美国优先”外交政策,包括限制外国学生进入世界上最好的大学。
美国对中国崛起的敌意在未来几年都不会减弱。它源于对自身内部矛盾的挫败感,以及对中国将取代自己,成为世界头号强国的高度担忧。尽管中国确实在寻求更大的世界影响力,但我不认为它想取代美国的老大地位。中国自己并不是这么看的。
这是文章的第二部分
作者曾担任我国新闻及艺术部、卫生部、贸工部和外交部的部长
当马戛尔尼伯爵在1793年,将乔治三世国王的礼物送给乾隆皇帝时,乾隆皇帝的回答是简短而无礼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中国自己造不出来的。这种傲慢的态度为中国种下祸根,使它在随后的几十年里,无法抵御西方的冲击。
中国已是全球垂直一体化程度最高的经济体。它正在全力以赴,克服纳米芯片技术等严重短板。中国坚信,其内部市场足够大,可以维持持续增长。中国已拥有比美国更大的零售市场。
双循环经济并不是一个新颖的概念。中国历代王朝的经济更多地依赖内循环,而不是外循环。
亚细安将在中国的内循环经济中,发挥适度但重要的作用,并在外循环经济中扮演主要角色。
在吸收这一教训的同时,中国极力强调,它将在双循环战略的基础上,继续向外开放。“一带一路”倡议是外循环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遭到美国和其他一些国家的抵制,但对亚非地区关键基础设施的发展,仍然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