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某个夜里，我窝在房间，嘴里咀嚼着一块融化不堪的巧克力时，口腔传来隐蔽式的巨响。我咬到硬块，咀嚼不断，便吐在纸巾上。这个莫名物体，看似碎骨，沾上巧克力褐色的污渍。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用舌头去触碰我右上角的智慧牙。果然，智慧牙的边角断裂了。断裂的部分，形成凹凸不平的曲线，有如钥匙的齿轮。我把未吃完的巧克力搁放在书桌上，再用纸巾遮盖遗落的牙齿，扔进垃圾桶里。在那之后，我时常感觉到，早已长得歪斜的智慧牙刺到口腔旁的肉。
“放轻松，深呼吸。”牙医在我的耳畔轻声地说。闭眼之际，我专注在呼吸上。当我遵从牙医的指令，再深吸一口气，一支细尖的针筒扎在牙肉上。之后，它传来一阵酸痛，右边的口腔陷入麻痹的状态。我持续专注在呼吸上，隔了几分钟，钻牙凄切的声响覆盖我的呼吸。接着，我隐约感受拔牙钳进入口腔，并以十足的力量，左右拧住那颗智慧牙。我逼自己专注在呼吸上，但是，我知道我在假装就范。我已经跟自己的呼吸规律脱轨，无法再系上。
“不要紧张。”牙医安慰我。
我是有想过回去牙科诊所，向牙医报告智慧牙生长的事。或许，我的体内藏着剩余的勇气。只是，它有如一缕风，漫无目的地乱窜，可以掀起一股作气，与此同时，也不留痕迹地飘散。我无法捉牢，只能任由它，把我卷入徘徊不前的状态。
当我向牙医诉说我的情况，他的眼神却停留在我的资料本上，只回一句，两年没来了。他抬头注视着我，貌似在等我的答案。我无从告诉他，我体内的活动，我在等待起风的瞬间。“这是能预防的吗？”他的嘴角上扬，似乎看透这个问题的虚伪性，解释道，若每隔半年来做定期检查与清洗，或许可以避免这样的后果。“而我指的后果，是指断裂的部分。”我们都有共识，我的牙齿容易蛀，蛀到断裂是一种警告，尤其是智慧牙，无论它是否开始镇痛，最终要面临的是拔掉的宿命。“在这样的情况里，这或许是一种动力，让你面对现实。”
在黑暗的囹圄里，我看见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迎面而来的是风将近失控的吼叫声。
经过会诊后，拔牙的日期订在隔天。我并未松一口气，相反的，我有如困在监狱里的囚徒，无助地等待死期的到来。不止一次，我有意想拿起手机，取消拔牙的决定，或者，空想自己发高烧，四肢与肌肉疼痛到我无法赴约。无论我再怎么调整心态，体内频繁地刮起风，把原本的思绪吹得凌乱无序。我无法拼凑以及串联内心的感受，正如，拔牙日当天，我无法向任何人解释，明明天气燠热，我却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