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牍一词,最早见于西汉典籍,说的是长一尺供书写用的木简 ,后人借指一般书信。记得高中时候,长辈送了一本袁枚的《小仓山房尺牍》,说是清朝名著劝我抄读。年少读文言文,耳聪目明唯缺耐力,厮磨日久过半无疾而终。这回重读梁实秋的日常私函书简,其词句文白交融,洗练整饬,情致始终盈饶,感受良多;其信函书法,或毛笔或钢笔体,总是绰约多姿,过目难忘。他有次给林海音的一封翰墨短笺,还真有东坡体的雄肆意趣呢。当然,他下笔时刻绝不晓得日后会遭友人搜罗成册,公诸于世。因此,若说《雅舍小品》为色香味俱全的餐宴佳肴,《雅舍尺牍》的字里行间,不见文饰排场,多是真情朴料,乃寻常百姓私房的家常小菜,平易温实 。
士英,连发疟五次,奄奄一息,奉来书勉强连写两篇呈正。这两篇的稿费大概仅足我一次发疟的药费,惨……我的小品《孩子》一文,是不是登在第二期,请补寄一份,土纸本亦可。
抗战1939年间,梁实秋移居重庆北培雅舍,时年36,在文坛上已有名气,人言其“入蜀后,流离贫病”……1941年受期刊《星期评论》邀稿,一年半载共刊登梁氏随笔10篇,后来全成为《雅舍小品》文集首选的章篇。 今读1995年成书的《雅舍尺牍》,开卷就见梁氏写给当时《星期评论》主编刘士英的短函。现省略署押与日期,节录其二:
论到民国已逝文人的尺牍,其清真风格和墨趣,前有古人,却少见后浪来者。传承无方,缘由何在?借1924年徐志摩从老家寄给胡适的短函一句话:……我在此所有的希望与快乐,全在邮差的手里。若徐氏寿数过百廿,他的信差或将易名为雅虎、谷歌、微信或面簿了。如今尺牍式微,其来有自。
文甫先生:我正在为联副赶写一篇《抗战时的我》,勉强应命,很苦。俟完篇当为华副写。老牛奶已挤干,勉强挤,挤出来的奶,质量均差,而且痛。理宜放诸牧场休息也。然乎否耶?
士英,我大病几死,热极时不省人事,满口英语,人之将死,其言也洋。《男人》《女人》稿费早已领到,且收条亦已补缴,绝无迟误,想必为足下弃之字蔍……
当年咬笔杆做文字学问的梁实秋,书简中实说病情,順便牢骚稿费不多。我算计一下,他患疟疾病五次,前后得稿费十回,刚好花光。梁实秋1949年举家迁台,1987年11月去世,享年84。他一生笔耕不辍,有信必回。病逝前数个月内仍写了五封回函,其一为答复《中华副刊》主编蔡文甫,字迹苍老松散,真情流露非常,令人不舍:
南洋季风雨天,无客可留,读书自修。找回《雅舍尺牍——梁实秋书札真迹》,编者余光中写“尺牍虽短寸心长”前言,导读有方。阴雨天候,心情松懒,舍大块文章,观文人书信笔迹小品,也是浮生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