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一刻的心头震撼千真万确,我沮丧的不是自己表现不好,没有机会继续在更多观众面前演说,我丧气的是发现自己的空泛与空洞。我难以接受的是经过那么多年的社会洗礼见了那么多世面后,最大的讽刺居然是发现自己毫无内容,什么都不是。

当我们太习惯沉醉在一个熟悉舒服的环境和空间,赞美听久了,渐渐当真,甚至开始飘飘然,在人前假装谦卑,别过身后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是这样的,当周围的人为了种种原因总是奉承你,当你对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很容易把虚实与现实混淆。你会自以为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真的很有内容,甚至觉得自己的所见所闻可以启发他人,被人赞一次两次后渐渐自满,自视过高。

平日,身边总有人带着羡慕的语气说我有多幸运,总能因公因私周游列国,把足迹留在世界不同角落,总与来自各界的社会精英“擦肩”谈笑风生,看似相识天下,经常都在最有名气的大小餐馆填饱肚皮,社交媒体上尽是让人看了眼红的贴文。然后我渐渐活在别人的羡慕语气中,开始沉醉在社交媒体上的点赞中。

在一个圈子完全不同,都是陌生面孔但来者皆大有来头的分享会上,原本要与大家分享旅途上的点滴,我原以为累积了那么多年看世界的经验后,不论是风光、人文、历史,或感触,多少应该都有些内容吧?原来不是。说了两句,我突然怯场,口吃,发冷,因为发现原以为很震撼的经历,说出来不过两句话。什么生活感触、灵感启发、心理震荡,全部都是表面而已,深度宽度广度全都从缺,哪还能引起共鸣?发现自己一点内容都没有的打击太大,望着一群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听众,我想最失望的不是他们,是我自己。

我一直以为自己走遍天下,看了很多,但一次“说不出口”的经验,让我再也没有勇气与他人分享所谓的人生感受。

这一警钟敲得有点迟,但总算敲醒了我,那些我戴不上却一直要戴的高帽,从现在起一一脱掉。

这真是我生活上的一记警钟,一直以来我像条顺流太久的小溪,突然一日流到溪口与大河汇合,看着无边无际的湍急流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继续流,顿时慌乱。那一天,我清楚知道自己人生历练的缺乏,对生活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这些年一心想飞得高看得远,却没真正停下把经过的每一处都仔细看清楚,只求多没求精,并且只一味留恋于别人的虚假奉承与客气的赞美中,白白浪费了好一大块的人生。

是要有事发生,才会“梦醒”。

我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只适合在事后用文字叙述事情的人,那也只是因为这些年来都在写(写得不好还能修改),而不是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一旦要在现场以口代笔,原形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