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扎脑袋一片空白,怒气和悲哀交织着。

“妈为什么要顾这个孩子?我们自己都不够吃,还要再加一口?”艾扎生气地驳斥。“妈妈就只会没完没了地给人添麻烦!”

他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上苍保佑点醒雅迪妈妈,像十年前。

“不晓得。”艾扎随意答。

推开家门时,他吃了一惊。呈现眼前的是一个女人的躯体,短热裤白色无袖紧身衣,更糟的是身边还站着一个怀疑是妈妈的男朋友的人。

货仓主管眼里含着泪水。

艾扎很感动,一时说不上话来,只会一味对这充满爱心的邻居点头微笑。

妈妈被问得一下子答不上来。那男人也把视线转移,不正视艾扎。

离开前,德薇递给艾扎一个袋子。

一个警察则好言相劝,尝试安抚艾扎和龚瑟。

德薇是艾扎的邻居,有个和艾曼同龄且上同一幼儿园的儿子。当龚瑟或艾扎腾不出时间时,德薇都会顺道把艾曼带回家来。

“艾曼爱吃的炸香蕉糕。”德薇连带送上一个甜甜的微笑。

“准又有事故了。”艾扎自言自语。

“刚刚回来。”艾扎带惺忪地回应。

“这是妈妈的新任丈夫,他们刚刚结婚。”龚瑟奶奶抢先说,仿佛知道艾扎心里在想什么。

警官接着说:“艾曼后来因伤势太重,当场丧命,妈妈和男伴都被拘捕。”

艾曼失踪一个星期后,警察不请自来,他们告诉艾扎,那天是艾曼的妈妈把他从幼儿园带走。

“妈妈呢?”德薇边问边往屋里张望。

“艾扎,你以为你长大了,会赚钱,就可以这样对待我?别忘了,我是你的生母,以后你会有报应的。”妈妈边喊边拉着男伴的手走出去。

“说清楚呀,你们结婚了,对吗?”龚瑟奶奶问。

一个拳头突然落在艾扎脸颊上,艾扎也立刻不甘示弱,立刻向妈妈的男伴还手。拳来脚往,一直到龚瑟奶奶疯子般,边喊边以小刀向那男人刺过去时,才收手。

第二天,当货仓管理的艾扎放工后,满怀高兴地带着几包店里买的食物回来,脸上掩不住刚领花红的喜悦。

妈妈已经习惯艾扎常常失控的情绪,眼眶含泪,冷静地应对。

“这一切都是妈妈搞出来的?哎!没有用的女人,废物!”艾扎生气地说。“最好,你们把她抓起来。”

~~

“觉悟吧,重新做人吧。”货仓主管说。

躺在薄薄的床垫上,身子已经有些发麻。在没有隔间的租赁房子,尽管他洗晒了多少次,床褥总还是发出一股不好受的霉味。

“龚瑟奶奶!……龚瑟奶奶!”

~~

窗外传来警车的警笛声。

一股憎恨在他身上蔓延开来。

~~

“艾扎,救伤车到了。”一个员工说。

不只德薇,左邻右舍都知道,艾扎把他奶奶当妈妈,因为艾扎是龚瑟奶奶一手带大的。

“希望你们不要冲动。”

妈妈的男伴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会做出这么不人道的事?艾扎恨不得把那男人碎尸万段。

从那天起,艾扎才慢慢接受艾曼为家的一分子,对继弟才慢慢有感情。这个命运和他相似的继弟 ——同母但同样不知生父是谁的孩子。

四年前,他不但不能接受艾曼,甚至反对龚瑟领养艾曼。一切都拜他生母雅娣所赐,她当时因滥用毒品罪成立,被判入狱。

十年后。

警察说,艾曼在妈妈身边时,只因为一直吵着要回到龚瑟奶奶身边,被男友虐待。当艾曼被拳打脚踢时,妈妈却迷惘在毒品的幻海中。

龚瑟听到艾曼不见,急得发疯般喊叫出来。拖着疲惫无力的身子,龚瑟四处找艾曼。最后,在邻居们的建议下报警。

困扰着他身心灵的烦恼快让他窒息,生活为什么要那么苦呢?为什么要遭受一波波的苦难?这问题不断反复浮现在脑海里,他真的累了。然而,他知道正值壮年,不该逃避当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在医院里,艾扎又再受到一个预想不到的冲击,龚瑟心脏受不了那么大的打击,离开人世。

“今天没有上班吗?”德薇以流利的马来语问。

艾扎呆呆地瞪着天花板上“咿咿”作响的旧风扇,风扇的叶片边沿已经完全生锈。

“妈妈又在骗人,这是妈妈的男朋友,对吗?”艾扎喊,指着那男人。

“我们不久后就要结婚,妈你不要搅局啦。”雅娣反驳。

艾曼失踪后,龚瑟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不吃不喝,以泪洗脸,悲伤得令人难过。

龚瑟奶奶跌坐在地上,喘着气。艾扎忙过去,边扶边搓她的胸口。艾扎想送奶奶去医院检查,但是奶奶不愿意,说在家里歇歇就好了,叫艾扎去德薇婶家把艾曼接回来。

艾扎也顿时忍不住悲从中来。

在半清醒中,老女人眯着眼,尝试详细看清眼前的人,但是才一会又掉入半梦半醒的迷幻世界里。

“那么,艾曼现在在哪里?”龚瑟问,眼泪已泉水般从眼眶流下,并以微弱的声音说:“我很想念他,他几时可以回来?”

在等待救伤车时,货仓主管一直紧握住那粗糙的手,员工们都对主管的行为感到惊讶。

只是他不知道还能挨多久,忍耐是不是已经到了尽头?他不知道。

“哎,妈,你骗人还要大小声。”艾扎不客气地说。

龚瑟可能是受不了这打击,身子突然一软,倒在地上。

艾扎承认,每次龚瑟奶奶掉泪,他的心也跟着崩溃。不管他如何顽皮坏蛋,都不敢伤龚瑟的心,毕竟龚瑟一直把他当宝贝。

(本文发表于2018年7月8日《每日新闻星期刊》(Berita Minggu)。作者祖奈妲·巴哈拉威 (Junaida Baharawi)是一名社会工作者,是2016年每日新闻(Berita Harian)发掘的35位年轻新人作家之一。)

现在,只留下他孤家寡人,没有了龚瑟奶奶,他还能撑得下去吗?

“啊,我的天,艾曼!”龚瑟喊。

“噢,德薇婶,谢谢你把艾曼送回来。”艾扎连忙跳起来,迎接六岁的继弟。

艾扎额头上现出几条皱纹,把视线转身向妈妈身边的男人。

货仓主管来了,发现一个中年妇人如醉汉般躺在地板上。

“艾扎,我忘了通知你。我今天没有送拉祖去学校,他发烧了。”德薇婶说。“你快去学校接艾曼,他一定还在那里等人接他。”

艾扎心里默默祈祷,愿上苍保佑点醒雅迪妈妈,像十年前那样。

“结婚证书呢?”艾扎伸出手。

艾扎被门外的叫喊声打断思绪,其实门并没有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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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人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货仓里一时人人议论纷纷,两名工友赶忙去把货仓主管请来。

艾扎一阵风般跑到幼儿园,到处找遍,也问过所有老师和附近的邻居,没有人见过艾曼。艾扎心乱如麻,要是龚瑟奶奶知道艾曼走失,可不得了。

“艾扎,雅娣妈妈在等出租的房子前,要在这里暂时住下。”龚瑟奶奶乘艾扎的怒火爆发前,赶紧说明。

前几天遭遇的事故,至今还困扰着他。因争风吃醋相互瞪眼,好友劳占和韩沙被黑帮分子毒打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他们现在都还躺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