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不少胡同，走过不少大街，进过不少商场，也拜过不少庙堂，能让人用鼻子记住的地方真是掰着指头也能数过来。其一是巴黎地铁站，味道妙不可言；不可言，是因为其气味不得不让人屏息掩鼻。说到这儿，坐过巴黎地铁的人自能心领神会，没坐过的也不妨，闻一闻便池就能体会个中妙处。其二是北京的雍和宫地铁站，香烛味在全身三百六十五个毛孔钻进钻出。奇的是，此处的香烛味不仅淡、柔、雅，更妙在一个“空”字，贪嗔痴全在一吸一呼之间散尽化去，私以为是最具灵性的一个地铁站。然而，最令我缱绻徘徊的还是新加坡的牛车水。
牛车水大厦建于上世纪70年代，建筑设计糅合了大量华族元素，亭子、柱子、拱门、瓦片、坡屋顶、骑楼处处皆有用心。大厦二楼是新加坡最大的小贩中心——牛车水大厦熟食中心。中心内有200多个档口，新加坡的各种美食：辣椒螃蟹、黑胡椒螃蟹、烧烤魔鬼鱼、沙爹肉串、萝卜糕、炒粿条、福建面、鸡饭、肉骨茶、叻沙，应有尽有，而且不少是几十年的老字号，更有米其林一星香港油鸡面，号称“最便宜的米其林食摊”坐镇， 带着外国友人来此如数家珍一番，那也是颇让人自豪的。
转念一想，牛车水的味道其实和闻名四方的臭豆腐颇为相似，初不可闻，再闻生香，久闻生情。
出牛车水地铁站，一走到史密斯街街口，便尽可以闭上眼睛跟着鼻子走了。咸鱼、香料、干货的咸、辛之气径直钻进鼻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这是前调；蔬菜、瓜果、河鲜、海产、鲜肉、腊肠的清、甜、鲜、羴拥着挤着滚滚而来，让人来不及用鼻子分辨，神志已经在各种气味的沉沉浮浮中松垮下来，这是中调；洗手间和停车场的汽油味殿后，以现代感完美收场。这些气味前呼后拥地推着你往前走，味道最浓处，就是牛车水大厦。
近些日子，我时常跟着鼻子，穿过五味杂陈，爬上牛车水大厦二楼，在面临佛牙寺的一侧寻一处空位，和友人点些小菜、几瓶啤酒，人生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看远处中央商业区的摩天大楼在暴雨中迷蒙，看阳光穿过叶紫薇温暖一树花开，看身边的老者给挚友庆贺生日时那爽朗的笑容， 看七旬阿嬷身着彩衣忘情歌舞，不知今夕何夕，与光阴握手言和，共舞人生。没有乌节路的时尚摩登，没有滨海湾金沙的高端大气，牛车水沉淀的是岁月的味道。
牛车水大厦身旁的牛车水广场上有一副对联写着：
牛车水是古香真迹请大家同座共说谈情
熟食中心四面通透，有顶无墙，敞开胸怀，迎南北客、送往来风，深得我心。头顶无日晒雨淋之虞，身侧有东西美食林立，耳边有烹炸煮炒之热闹，面前有树、有花、有寺，树下有老者博弈，寺前时有民众文娱表演，凭栏一望，就能看到牛车水各条小街上南来北往的游客。
新加坡此中区来不尽白叟黄童红男绿女
这副对联是牛车水老街坊叶竹溪老先生所作所写，撰写之时老人已90高龄。闲话一笔，由建筑大师贝聿铭负责设计的华侨银行中心大楼上的“华厦”二字也是叶竹溪老人的手笔。此处暂且不论对仗平仄，这副对联透露出的真情把握住了牛车水的精髓：一处古香地，同座共谈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