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对掌中碎石有何感觉?”
鞋声踩着鞋声,路上的小石子在叫,石头城的大石高举另一石,一石再肩扛另一石,层层推高,亦如一石生一石,石与石间似分实连,石头内部如千丝万缕的脉胳互相牵连,有不可分割的关系,破一石而动全山。
放眼望去,深远如天河的岁月,如果,历史肯让出一个位置给如果,千千年前的以东和雅各,到底清不清楚一份长子的祝福和一碗红豆汤是多么不对等的交易承诺,这一时刻的决择,造就甚至是决定日后无穷无止境的斗争、伤害与仇恨,让黑暗得逞,让罪恶埋伏,让同根生的血脉后裔和纯良的人心遭受劫难。一阵鸟声如云飞过,提醒日落西山,而历史只有如此,没有如果。
石头城尾端出口处,像一道强光从天的高处劈下,裂缝如雷电击落。我意犹未尽,再转身浏览那一块环抱另一块的岩石,有感它像浮雕着前尘往事,辛酸的记载着情何以堪的委屈和无奈。到底,那一页页口述或文记的点点滴滴,有没有承传时的不慎或遗漏,有无传译时不小心的误植和疏失,人啊!人,毕竟带劣性之根,只肯相信自己感觉良好的部分,其余可能还有更多的;在有限的智慧、局限和主观的生命被选择性忘记、忽略、埋藏……
我想,当年有位被上苍拣选的智者,带领着族人从埃及越过红海来到旷野,大群人奔波劳累;饥寒交迫,天可怜见,头顶上就这样降下可充饥的果粮:吗哪(Manna)。感慨又遗憾的是,我所立之处原本也有这福份领受此恩赐,但是呀!可悲的以东人,可悲的仇恨包袱,拒绝、阻扰并攻击那群求助借路去迦南地的族人,错失救恩的机会,错过凡路过必留下祝福的果实。
歌声像群鸟飞来,在凛冽的风中显得振奋,阵来阵往,是三五成群的游人。刹时出现,没多作停留,匆匆的背影——消失在石城转角处,诚如诗歌中的箴言所指,福音播种在心田,能否开花结果,自有修为和福分,愿不愿意;能或不能都有选择。是都有选择。上苍懂得拣选;世人只能捡取。宽恕与爱,易说难为,其实说破就是放下,为慈悲的仁爱而不究,偏偏却有不计其数的人,迷失在烈焰与仇恨之中。
提醒日落西山,
到底是石头还是玫瑰,一钢硬一柔弱,一无趣一多情,一无味一芬芳,一无相色一美艳浪漫,何解名称落差如此之大。他说,也许,这座城原本被祝福的玫瑰在繁华盛世时原本欣欣向荣,但因行差踏错,罪犯天条,即被诅咒成无生命的石头从此僵硬失神,一朵一朵的玫瑰化成花冢,成沙成石成岩,如今只能隐约呈现前生的美,或深或浅的红色,哀怨由生气勃勃的土地成荒凉的石头城。
岩石壁上发现大大小小的洞穴,据说是古早的居穴,或是墓穴,更有是用着防守、保卫与占据的谋略,长矛与箭镞后暗藏的眼神,是带着怎样矛盾与纠结的冷光。当年,那对孖生兄弟以东和雅各,一方愤怒追杀,一方慌乱逃亡避难。20年后再遇,两人二话不说拥抱一笑泯恩仇,从此各归各族;以东族人和以色列族,分道扬镳。但是,仇恨总是容易被记起,被激起,人啊人!果真有原罪的软弱和宿命,包容的爱和先列祖宗的血脉情义在阴暗中显得不堪一击。
石头城门外,前方一大片旷野如一张画纸四面推开扩展极处,等待上天挥毫点彩,游人是唯有的颜料。外来的热闹正涟漪般含蓄散开。等待是寂寞的流光,枯守远方来客的鞋声,是石城每日的盼望。
我跨步走出石城,在冷瑟瑟的秋风中徘徊流连,很想等待夜的来临,因为,星光会在黑夜里显出性情,一闪一闪的晶亮为这座玫瑰石城谱曲,歌颂祝福它的未来。
雨伴着风,风伴着雨摇曳晃荡,针飞线舞般游移;旋钮,铺天盖地的垂下重重幕帘。等,等雨停像等待即将看演出的心情充满期许。这就是来约旦安曼第一个清晨,秋风正起,来到Petra,石头城,比较美丽的名字叫:玫瑰城。
没有如果。
而历史只有如此,
石头城的城门,其实应该称为洞口,我须以蛇形步伐走进狭道,走进;立即感觉安谧,静得像在忏悔。继续走,天空像条蜿蜒的河,阳光乍现,像溪流从山石间流下,靠近时,冷风中一道暖流舒怀,像怜爱的手,环抱脆弱的灵。我闭目凝神努力思索感恩的诗乐,头顶上的鸭嘴帽忽然传来一阵沙石声,后退一步,沙石再落,有好些停在我手掌心,细看;是一把宛如红豆般大小的石粒或石片,各种形状,像在呢喃,像在祝福。
一阵鸟声如云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