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在漫长的写作生涯中,游以飘创造出一套独特的情感结构,让祖辈的原乡情谊嫁接在南洋的想象之中。如《源头》一诗调动中国古典诗文中的意象,遥想父辈的故乡在此地重生,“犀鸟的归返∕鼠鹿的回折∕到故乡那里重获∕今日的头面”;《尽头》则是走向“词语遭遇搁浅”的他乡,在异地建立新的家园,然而关于此家园的历史竟是断简残编。这条从源头走向尽头的路径,承载着移民历史的重量及诗人学思的过程。
一、从神话传说到历史思维
诗集巧取仓颉造字的传说,让历史记载取代蛮荒野兽。在《野兽》一诗中“越海的象,卷曲的穿山甲,黑白相间的貘∕追捕的犬,河边倒逼的鼠鹿∕季候风凝固以后,野兽们回到历史以前∕虚构蛮荒,修辞着东北与西南的对角”,叙述在文字建立之后,野兽的形象虽走入历史,却隐身在文字中。而野兽之“瞳”为最真实的心意,也是万物命名之核心。词语便在文字的基础上建立,如《里面》一诗提及词语如倒金字塔,将无穷无尽的苍穹与云霞收拢其中,再聚焦于林中松鼠跳跃、松果掉落的声响,探听风语与蝉声的所在,最后归于禅意的虚无,从有到无的过程,完美演绎了经验的本质。维根斯坦认为文字的终极意义源于生命形式的整体,诗人进一步展示《形色》促成眼前的真实;《形象》则是外在之形;《象形》让我们看见事物的喻示。而文字从自然而来,自然便是语言背后的意义。
移动,也是此本诗集的一道风景。在游以飘的现实世界里,生活的大部分充满着学术,他研究离散的核心价值,便能自然地在诗歌中进行思辨。他写下《流连》,借由不同的叙事系统,将在地书写《马来纪年》及记录郑和远洋的《瀛涯胜览》结合,让赤道的热浪席卷远渡重洋的人们。同样描写南洋的诗有《赤道》《热带》《季候》等。事实上,南洋书写对游以飘来说并不陌生,他曾以《南洋博物馆》一诗获得花踪文学奖新诗首奖,马华文学评论家张光达认为此诗是当代马华文学书写南洋的先声。
三、视觉暂留的时间魔术
从《流线》到《象形》,我们看到一位不断超越自我的诗人。他勤劳地操练语言,并让它串起生命中的每个片段;以诗句记下已丢失及未来到的片刻,并且在《遗忘》里享受新生。而后,我们终于明白诗人所刻画的“象形”具有重要的意义,揭示回到原点的思考,才能探测生命的终极价值。
诗人游以飘于1980年开始发表诗作,曾获得马来西亚花踪文学奖、新加坡金笔奖,并出版多部学术著作。他的第二本诗集《象形》于2020年出版,继上一本诗集《流线》之后,相隔五年的诗作,不仅有着智识犀利的目光,更有着探索语言内部的深邃,从《流线》到《象形》诚然是诗歌艺术的试炼。
在这本诗集里,最特别的是建立“时间”摹写的新方法。从《日出》的交响中获得文明的开始,错落的音符敲出一天的美好;继而绘制一幅静态的《日落》,让落霞的诡谲跌入梦境。无论是哪个时间点,都能在光线消失之后于梦中重塑鲜明的景象,仿佛指针在此刻停留。这种让时间停止的魔法也写于《一日》《一夜》中,脱离了传统说教式的珍惜光阴主题,突显活在当下的意旨。诗人在二元对立的端点中思考时间如何影响万物,且在词语的推敲中适切地运用。诚如他在序言里写到,语言与意象的完美结合,能使诗歌发出掷地有声的声响。而此处的诗句也在三种要素的结合下,有了新的样貌。
二、地域与情感的错置
《象形》收录2015至2018年的88首诗,从目录安排即可看出巧思,几乎以两字为名,且排列于同一区块的诗歌彼此互补、较劲。例如:“日出”对上“日落”;“形象”对上“象形”;“动物”对上“静物”;“活物”对上“动静”彼此相连等。读者能随着诗人的哲思前进,细致地感受文字丰富的体态与意蕴。诗人在本书序言提及追求诗性的进程:“我逐渐知道我的诗应该持有的企图与方向,应该注重语言、意象、声音三个元素。”强调诗歌通过文字突破日常的语言边界,且在二度抽象的过程中,将意象上升至渺远的意旨里,进而听见轻重缓急的节奏。
此外,在这本诗集中,诗人也尝试从不同类型的格式中找到语言的最大值。美国批评家布里斯·佩里(Bliss Perry,1860-1954)认为诗人乐意“戴着脚镣跳舞,并且要戴个别诗人的脚镣”。阐释诗歌的规范与限制,能起到节制情感的沉郁之美,且能致力于发掘文字的边界。然而,游以飘的诗歌则在建构形式之中找到破除结界的方法,在负重的人生哲学里,跳出最曼妙的舞姿。综观其诗集,有三个重要的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