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伴随作者各种散碎记忆,加密裹缚,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细节,只能在梦中——北京的后海岸边,故乡太原隐藏于某个角落,耳畔响起吴侬软语,它们遥遥相望,交叉着呜咽……

在上海桂子飘香的清晨,总会想起太原遥远的杏花与梨花。小说中的张露只要一喝酒,故乡便自动浮现于眼前。作者做星级酒店管理工作多年,这部小说与其他小说相较,无论笔法还是故事构造与人物勾勒,选题或场景,都有更多迥异之处。诸多酒店餐饮业相关文字,夹杂只有深谙本行业才可能知晓的“秘密”,将其称为“行业小说”也未尝不可。整个故事像开启的一部电影,记忆镜头可随意切换,媒介则是一杯酒。记忆随风摇曳,张露眼中看到的世界,时而单纯时而混乱。岁月纷杂,生活忙碌,常伴随着怨恨,在心底四处弥散。当“孝顺”被“愚孝”所取代,终于演变为自己跟自己纠缠,和谐的方式只能“与人生干杯”。

这世界从来不黑白分明。多年后,张露的悲哀带了某种责任与厚重,她忽然间醒悟,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动。这或许就是本小说希望带给读者的“真相”。作者曾说她记忆中十八九岁那些年,与父母的相处忽然变得艰难,说话永远驴唇不对马嘴,开口就炸。认为自己无法被父母理解,故意言辞激烈,刻意顶撞,以表达烦闷与不满。而每个年代的人自有其特殊烙印,换个角度说,在如今这样一个崇尚多元性的时代,我们抽象地评论某一代人的命运,很危险,也不公平。

小说搭乘了几个不同角色,中餐馆楼面经理刘梅、调酒师王琳、后厨陈大佬、徒弟张斌,甚至楼面盯台的小弟小妹,貌似按部就班的笔触平铺直叙,实则是表达属于80后的纠结茫然。弱者宽宥,繁华都市的喧嚣在张露眼中,是声色犬马,光怪陆离,但身在故乡心何去,究竟该属于哪里?博尔赫斯说——“那个久违的小村子,就处于交叉小径的花园里……”“故乡”早已成为文学界一个“世界性”的泛泛主题,写法不同,表述迥异。作者明白,最吸引读者的永远是书写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尽可能地记录编织自身周遭所熟悉的种种人与事,只能如此,也只有这些范围,就如美国作家福克纳说,“故乡只有邮票般大小。”能通过某种渠道描绘出来,已是很大成就。

2018年7月由文汇出版社推出的长篇小说《食事绘》,获得当今最红火的中国作家金宇澄的推荐。对这本出自年轻作家之手的长篇处女作,他的推荐语是:“我们永处于一个过渡的时代,《食事绘》表现了时光更替的细部色泽,春夏秋冬的绵绵话语,酒杯之外,更多细节随风飘散,诸如我所熟悉的汾河,遥远的杏花,一直晕染在风中......”

故乡只有邮票般大小

小说讲述发生在“休日酒店”的故事。女主人公张露因情窦初开时被妈妈棒打鸳鸯,过后不断被迫相亲,心如死灰时她断然决定——与妈妈认可的男人结婚,再离婚。飞蛾扑火式的“抗争”,是企图以“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态度来改变沉重的“母爱”。

人物刻画传递一种痛

少时所见所闻之人与事,似乎更能留下深刻印象。草木亦然。比如天竺葵这种平民之花,从记事起似乎总看见它,一盆一盆又一盆,站在人家的窗台上,高低错落,四季常开。它一直不动声色地等人来看?而作家何以如张爱玲所说“把时间用于这些无意义的琐碎复杂中?”认真想想,其实不难发现,其唯一的意义或许是“只有物的真实存在,才可以牢牢抓住自己的心智,不毁不坏,他们一直站在原地……”

人生很短,不过百年。但借由文字与物件,借以与周遭环境产生亲密互动,记忆便有了声响,即使生命终归要消逝,却得以另外一种形式拉长。感谢文学。如此看来,人与物质世界的绵密交感,一直在传递,不同世代的变动,细腻而苍凉。

张露的成长过程,伴随作者王瑢对于故乡太原的记忆。视角多彩而模糊,烙印却深刻。对人物的种种刻画,处处传递出一种疼痛。深入骨髓,无力扭转,作者相信,这感觉应该深刻着80后的烙印——说老似乎有些矫情,但的确已经不算青春的尴尬年纪。悲哀如同酒浆钝化了神经,疼痛于酒精中重新得以浸润。与张露相似的一代人,他们试图使自己得以解脱,桎梏却越挣越紧。这部小说表达“沉重的家庭枷锁”背后,那些深藏不露也极少被提及,常被忽视的“岁月温情”。作者说,故事主人公身上那些积压已久的羁绊,纤弱而安静的心理挣扎状态,时常让她在创作时难分彼此。人生如浮萍,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明天,永远摇曳难安,人人仿佛无根草,“苦难”恰恰才该是人生之“常态”。 荒芜即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