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企业设慰灵碑,如松下电器公司。(吴晓媛摄)

沉浸长古寺 宫崎骏世界

心静自然凉,这趟游走的主线是真言宗寺庙。从奈良樱井市的长谷寺;到大阪难波坐南海电铁至极乐桥,再坐缆车到高野山,回到京都的东寺、观智院;也不错过奈良的唐招提寺、药师寺、法隆寺,最后在京都平安神社附近观赏德永英明2024巡回演唱会。

日本人也把绣球花叫作紫阳花。据传,花名源自白居易的《紫阳花》:“何年植向仙坛上,早晚移栽到梵家。虽在人间人不识,与君名作紫阳花。”繁复的花瓣,锯齿形大叶,映衬白云蓝天,夏日因它而变得梦幻。难怪作为真言宗丰山派总本山的长谷寺,也被称作“花之御寺”,一年四季鲜花围绕。弘法大师御影堂就伫立在花影清风之中。

与唐招提寺相邻的奈良药师寺,同列世界文化遗产。印象深刻的是,这里曾举办德永英明演唱会,高僧大德列席观赏。

夏天的好处是容易早起。清晨从奈良搭火车到长古寺站,约半小时,出了车站,四周连绵青山,空气清新。长古寺站位于初濑山的半山腰,小路穿过古朴民居,门前小溪清澈。步行约15分钟,高广的仁王门伫立山谷,拾阶而上,沿着建于1039年的登廊,进入寺内。长廊一路吊设长谷形灯笼,黑白二色,风雅独特,上书祈愿人语。

音乐生涯巅峰时期,德永英明经历几次喉咙病变和手术,独特的少年音转为沙哑,事业几度停摆。体会命运弄人,对歌曲的演绎更为深入。歌声从稚嫩俊美,到放荡不羁;从深邃迷离,到儒雅随和,几度改变歌唱方式,却从不放弃音乐。

唐招提寺莲,据说是鉴真和尚当年东渡时从扬州带来的品种。(吴晓媛摄)

放下行李,匆匆赶往京都罗姆剧场。音乐会气氛自不待言,见证粉丝如何支持心中的情歌王子,也颠覆日本歌迷保守内敛的印象。德永英明的创作不限于情歌,更传达对宇宙、自然及命运的体悟,歌词充满希望、勇气、和平与爱,治愈心灵。

下了高野山,继续追溯空海踪影,来到京都的东寺。东寺里头的五重塔高55米,位居日本第一。那日,见两位年轻僧人,一位进了洗手间,另一位在外边石子路上恭候,并无东张西望,待另一位出来,两人互相行礼,然后一前一后继续前行,好似穿越回到旧唐。寺内的御影堂曾是空海居所,观智院宝库保存大量密宗经典,堪称日本之最。日本著名剑术家、艺术家宫本武藏的画作亦珍藏于此。

无数名人亡灵渴望接近弘法大师。(吴晓媛摄)
长谷寺建于1039年的登廊,一路吊设长谷形灯笼,黑白两色。(吴晓媛摄)

走着走着,难以置信,满山满谷的绣球花照亮瞳仁,七彩绚烂,一朵一捧花,一花一世界,数以千计的绣球花,让人如坠花海,沉浸在宫崎骏的漫画世界中。

奥之院深处的灯笼堂,位于弘法大师陵寝前。悬挂两万多盏灯笼,在夜间仍闪闪发光,如浊世中的明灯。弘法大师的陵寝就在地下的御庙。据说他还在禅定,寺院仍为他每日送餐两次。

除了佛教上的建树,空海著有《文镜秘府论》《篆隶万象名义》等书,保存不少中国文学和语言学资料。《文镜秘府论》是了解汉唐中国文学史的重要资料,《篆隶万像名义》则是日本第一部汉文辞典,初创日语平假名。

都说空海没有离开,在某时,在某地,以某种形态,慈悲凝望,娑婆世界。

夏日关西之行,是为了追寻一位传奇人物和一场演唱会。一佛一俗,一古一今,一静一动,看似毫不相关,但各有独特的影响力,传达能量,治愈人心。那就是日本真言宗的创始人空海大师,以及流行乐坛常青树德永英明的音乐会。

高野山上的坛上伽蓝,是真言密宗的根本道场。(吴晓媛摄)

中日两高僧见证文化交流

宿坊早晚提供精进料理,摆盘精致,不忍入口。茶室以古朴屏风相隔,墙上悬挂书画作品。格子木门隐隐透出庭院景致,环境这般雅致,不由得放低声量,放轻脚步,慢嚼细咽。

偶尔对面来了两个影子,晃悠悠的,到了近处,才看清是男是女。偶有旅游团,多是洋人,估计是当成墓园探险。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时,正想拉上门,一转身,格子木门竟静静地自动关上了。明明刚才是手拉才开的呀!也许,不是门动,是心在动。

染谷将太在电影《妖猫记》中饰演的空海慧黠有趣,洞穿一切,并非苦行僧的形象。据传在高野山寒冷的冬天,空海允许弟子饮一杯烧酒御寒,如今山中便利店仍出售这“高野山般若汤”。

众所周知,日本的演唱会门票海外难买,通常只预售给粉丝会。唯有通过二手网站,价钱加倍,冒险“投标”。出发前还须提供行程,以便门票同步送达酒店。据说常有收不到票的投诉,所幸入住酒店时,演唱会门票已静静躺在信封等待。

空海出生于四国赞岐的贵族家庭,仕途在前,却退学进入山林修行,体验天空之浩瀚,海洋之广阔,故20岁出家时法名“空海”。时年三十,九死一生渡海入唐求法。冥冥中来到青龙寺,密宗传人惠果阿阇梨一见空海,如见故人,笑言:“我早就在等你了。”惠果圆寂后,空海遵师遗言,携带秘法心要及数百部书册返回东瀛,创真言宗,人称东密,主张活着即能去往领悟的世界。

墓地不乏日本著名历史人物的墓碑,例如丰臣秀吉。(吴晓媛摄)

夜游奥之院 门动还是心动

从清寂的高野山,到山形剧场,不禁感慨人生的多面。哪一个世界是真实的,明日又会如何?就像德永英明代表作《坏掉的收音机》所唱:“遥远洋溢的梦想,无法回归的人潮。请告诉我真正的幸福,坏掉的radio。”想起那日出了观智院,有一清河,石桥上竖白色幡旗,上书“虚空藏菩萨御守护”,在风中哗哗作响。河中立一苍鹭,埋首于羽翅,像是睡去,又像寂然入定。

高野山上处处可见空海踪迹,从金刚峰寺到坛上伽蓝,浓荫中常有几抹朱红。一山总门,至今还在迎接徒步一千多公里熊野古道的朝圣者。那日见一名瘦削老伯,戴着斗笠,拄登山杖,望见大门,疾走几步坐在石凳上喘气抹汗,仿佛完成一场人生马拉松,如释重负。

奈良药师寺本尊如来开眼1310年时,德永英明受邀助兴演出,相信不是每位歌手都有如此荣幸。超于常人的灵性和才华,让德永英明成为日本著名音乐人,常年拥有冠军专辑,更让人动容的是他面对挫折永不言败的精神。

鉴真和尚和空海大师,一位东渡传教,一位赴唐求法,不仅开启日本佛教新时代,也见证中日文化的交流。两位大师留下的历史足迹,远远不止关西几处寺院。

从一之桥开始,进入奥之院。(吴晓媛摄)

摩肩接踵的京都街头,不难感受日本正面对过度旅游的热潮。于京都土生土长的哲学家鹫田清一,善用他者的眼光剖析城市,在《京都的正常体温》一书中写道:“这样的街道通向‘那个世界’;法悦的世界(神社佛阁),推论的世界(大学),陶醉的世界(花街)。然而就在这些‘表象’的边缘,在京都人低调、恭谦、认真的日常之中,还有许多通向更远的‘另一个世界’(autre monde)的孔洞。”或许只需一趟巴士,就到了不远的“另一个世界”。遁入山林,走进郊区,重拾宁静,随夏日天空大朵大朵的白云缓缓舒展。

长谷寺本堂(正殿)为大悲堂,木雕观音像高约10米,为日本最大尊木造观音像。大悲堂前的露台建在断崖之上,与京都清水寺的悬造式手法相同。站在露台,山林景致尽收眼底,五重塔被绿树掩映,弧线优美的檐角指向天空。

寺院早课是独特体验。早上6时,铃声轻促,齐聚佛堂,抹香在掌,聆听诵经,法器妙音,令人沉静。早课结束后,由僧人引领参观殿堂,一一讲述,光线昏暗,肃穆又神秘。

德永英明的演唱会,一票难求。(吴晓媛摄)

空海于公元816年开创佛教之都——高野山,被列为世界遗产,分布以金刚峰寺为中心的一百多座寺院。来到高野山缆车站,见一座红色极乐桥,象征跨过喧嚣的俗世,到达现世净土。

日本人深爱绣球花,称之为紫阳花。(吴晓媛摄)

德永英明不言败 歌声疗愈心灵

日本国内最大级枯山水的石庭是高野山金刚峰寺的魅力之一。(吴晓媛摄)

空海(Kukai,774-835),谥号弘法大师,是日本密教真言宗的创始人,也是学者、书法家、教育家,在日本享有崇高地位。这回有高野山、真言宗的隐隐呼唤,缘起4月奈良国立博物馆举办纪念弘法大师空海诞辰1250周年特展。那场规格极高的文物展览已错过,索性就去体验空海在关西一带的真言宗道场,近距离感受密宗奥妙。

京都观智院门口幡旗飘动,一只苍鹭立于河中石上。(吴晓媛摄)

大学同学听闻我去高野山,说:“大学不是学过《文镜秘府论》吗?当时听老师的话,还买了书。”真是惭愧,完全没印象了,但不知那时是否已投下空海的踪影?

长谷寺大悲堂,远远望见弘法大师空海的塑像身影。(吴晓媛摄)
宿坊早晚提供精进料理,也就是素食,摆盘精美,入口鲜美。(吴晓媛摄)

远离喧嚣 高野山体验宿坊

空海在赴唐求法前,曾到奈良的唐招提寺向鉴真和尚的弟子如宝法师求教,正是在后者的鼓励下,前往大唐求法。说到唐招提寺,必提创立者鉴真和尚,12年六次东渡,抵达奈良已双目失明。鉴真和尚不仅为日本带来盛唐的宗教、建筑、书画和造像技艺,同时传播先进的医药等,对日本文化影响十分深远,被尊称为“鉴真大和上”。时至今日,唐招提寺依然尊为日本律宗总本山。

高野山不少寺院提供住宿,名曰宿坊,这回入住普贤院,这所寺院的特别之处是供奉俳人松尾芭蕉的芭蕉堂。客房窗外满目皆翠,房内尽染盈盈绿意,不禁想象这些精致的枫叶,到了秋天将会如何绚烂。

奈良药师寺;这里曾举办德永英明露天演唱会。(吴晓媛摄)
唐招提寺是中国唐代高僧鉴真和尚亲手兴建的盛唐建筑风格寺院。(吴晓媛摄)
夏日的高野山天气清凉,竟也见到火红的枫叶。(吴晓媛摄)
京都的东寺,里头的五重塔高55米,位居日本第一。(吴晓媛摄)

奥之院是空海灵场,经历千年,这里成了日本最大的墓地,聚集超过20万个坟墓,这些亡灵都渴望接近弘法大师。而夜游奥之院,或许是感受空海圣灵的一种独特方式。幽深的鹅卵石步道通往奥之院,约两公里长,两旁石塔在暮色中亮灯,千年雪松布满青苔,其间散布皇室、将士、领主、企业家、僧侣和有名无名人士的墓碑。有的企业也设慰灵碑,如UCC咖啡、松下电器(Panasonic),灭蚁公司甚至为白蚁设慰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