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这里,除了因为它是一座古桥,更由于它是京杭大运河最南端的起点。我混在行人里走上高陡的桥面,眺望运河远去,绿波上有小艇慢悠悠摇荡行进;有载客的渡轮,游人正朝岸上挥手;也有满载着集装箱的货轮,悄声地穿过桥洞……驰想当年漕运往来,满载着江南富庶物产的商船,从这里一路北上,百舸争流,连绵千里。
和游富春江的感觉不同,运河更像市区里的一道街衢,从居民区从商业街,从公园从校舍旁,顺畅平稳地驶过。以“水上公交”称呼它是确切的。富春江在山水之间,运河一直都在市区里。在那些久远的年代,运河好比今天的铁路,高速公路,高铁,沿线总有一批市镇因它们而形成而繁盛,人们在那里聚集、作息、奋斗,演绎各自或平淡或跌宕的一生。
建于1631年的拱宸桥是杭州城区最长的三孔石拱桥,也是京杭大运河最南端的起点。它承载的历史记忆与情感,如同桥下悠长的流水。作者游览拱宸桥和运河周边景点,感受当下的风情。
古运河迤逦在古老的神州大地,对世世代代的普通老百姓,生于斯长于斯,这里就是他们的一方水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期盼日子长如运河水,平静地,安稳地流淌。
百舸争流连绵千里
首先入眼的却是河,蓝天下,开阔的褐绿色水道,在两岸参差错落的民居和绿树当中,浩浩向北。拱宸桥就横跨在大运河上。这座杭州城区最长的三孔石拱桥,全长98米,桥面弧形,巍峨高峻。走上桥面有点陡,但很稳,没有丝毫的摇颤。几经修整后的古桥,行人依然络绎不绝,通过它来往于运河两岸。古桥建于明崇祯四年(1631年),清光绪十一年(1888年)重建,岁月悠悠,几经兴废。数百年栉风沐雨,历尽繁华,如今是拱宸桥区的地标建筑。
2002年,原本只供通航的京杭大运河纳入了“南水北调”工程;通过它,长江下游的水得以送到北部缺水的山东和河北等地,成为中国南水北调东线工程的重要环节。2022年京杭大运河实现百年来首次全线水流贯通,有助于华北地区河湖生态环境复苏和地下水超采综合治理。来到新时代,大运河的作用不只得到保护和传承,更发挥着新的价值。
从博物馆出来,径直找到运河码头,等候下一班水上巴士。我乘坐的是水上公交一号线,乘客不只有如我一般的游览性质,也有普通老百姓用它通勤。我要到武林门码头的浙江展览馆,乘坐它得30几分钟才能抵达。虽无法下河击水,能在运河上泛游,也是让人热盼的切身体验古运河时刻。
开凿最早的运河
春秋时期诸侯争霸,逐鹿中原,开始时主要为军事目的。完成大一统后,运河的经济交通作用显现,并不断得到加强。简单概括:大运河开掘于春秋时期,完成于隋朝,繁荣于唐宋,取直于元代,疏通于明清。漫长的岁月里,经历三次较大的兴修过程。最后一次的兴修完成才称作“京杭大运河”。这条全长1794公里的人工河道,是中国仅次于长江的第二条“黄金水道”。
再去就是京杭大运河博物馆,大门口左右两条直幅标语:因河而兴,沟通南北。展馆里用“大运河的开凿与变迁”、“大运河的功用”、“运河畔的城市”和“运河文化”四个展厅,全面展示它在中华民族发展历史中的作用和位置。
拱宸桥对于杭州又不仅是一座贯连交通的石桥,它承载的历史记忆与情感,如同桥下悠长的流水。它是杭州水路的“北大门”,当年康熙、乾隆几下江南就是从拱宸桥进入杭州。它更是杭州人情感的闸口,桥里面是家是根本,桥外面则是闯荡的江湖,石桥见证了多少离乡的踌躇与难舍;游子归来,石桥又给予他们无尽的欣慰和感奋。这里曾是杭州茶楼戏院云集之处,杭州的第一部电影就在桥边的茶楼里放映。杭州的第一条铁路、第一个火车站、第一所邮局、第一家报社,都在这里开设,可谓“一座拱宸桥,半部杭州史”。
多年前我曾造访过蒲松龄任塾师的故居,到过他那口汲水泡茶,款待路客的柳泉井水边。京杭大运河流经山东,那些跟随运河走南闯北的路客,不绝于途。蒲松龄招呼的热茶下肚,行者各类犯难冒险,忽生忽死,旷世奇遇,匪夷所思的经历纷纷倾吐,成为《聊斋志异》的原始素材——刻下唱响神州的刀郎《山歌寥哉》里的罗刹海市,断不是庄稼汉所能臆造想象出来的。说它是古运河的另一种滋润,亦无不可。
我沿着运河岸堤走了一段,柳树荫里退休长者翩翩起舞;栾树花下,祖父追赶着活泼乱跑的孙儿;三五居民围着树木,倚着河岸栏杆弯腰压腿……有年轻人在桥顶把镜头对准着我,我正拍下那块长方形石碑,铭刻着“京杭大运河南端”七个大字。地面石砖浮现一圈圈回环细密的波浪纹,很见巧思。年轻人下来了,我请他帮忙,替我和石碑合影。
拱宸桥的东岸,是运河文化广场。几幅浮雕,扼要讲述着运河的历史。
我在拱宸桥。
京杭大运河可能不比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这类国际航道那么为世人所知,但它却是开凿最早,使用历史最久,长度最长的运河——为苏伊士运河(190公里)的9倍,巴拿马运河(81.3公里)的22倍。最早从公元前486年开始挖凿,距今已有2500多年。
北起北京、南至杭州的京杭大运河,历史上是沟通南北的大动脉,起着漕粮北运,巩固封建皇朝统治的重要作用。进入20世纪后,随着科技发展,铁路、海运取代了漕运,清政府不再对淤塞的运河进行疏浚。民国时期,虽有全面整理运河的计划,但未能实施。新中国成立后,黄河以南的运河河段还发挥着交通运输作用,但京杭大运河一直不曾全线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