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拔双眼深邃,鼻子高挺,胡子满腮,乍看之下,还以为他身上流着欧裔血统。但他却是自小在博卡拉山区长大,于山区经营小民宿的尼泊尔人。塔拔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长子沙罗(Saroj)12岁,和岛国同龄小孩相比,他个子较为矮小。稚嫩的脸庞,双目灵动,虽面带羞涩,但腼腆中却不失孩童的天真。我们第一眼见到这小孩,就觉得和他格外亲切。
2006年,尼泊尔博卡拉(Pokhara)登山路上,巍峨矗立的山脉被雾气笼罩,像是面戴轻纱的少女,不轻易展露容颜,模糊苍白,若隐若现。寂静的山城似乎在远处呼唤,簇拥我们蹒跚的步履。我和三个友人第一晚的住宿,便是在山区的一家简陋民宿,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民宿老板塔拔(Thapa)。
之后回到安逸岛国,我和同行友人商量,我们当时是社会新鲜人,要帮助塔拔在新加坡找工作,可能性不大,但我们却想到另一个主意,就是把沙罗送到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寄宿学校,资助他的教育。我们仅仅能做的,就是用微薄的金钱力量,试图让山村的一个小孩,有机会到大城市中寻求知识,展翅高飞。几经波折,我们辗转找到一个在新加坡的尼泊尔辜加(Gurkha)警察,联系塔拔和加市学校,最后终于成功将沙罗送往首都的寄宿学校。
资助尼泊尔男童的教育
或许民宿平时生意不是太好,我们的到来,沙罗显得特别高兴,还主动带领我们到高处远眺叠嶂层峦。原以为偏远山区长大的小孩,应该不谙英语,但沙罗聪明伶俐,口语还算流利,并且能将零食包装上的英文单字准确念出。对于我们身上的科技产品,他更是好奇打量,然后有礼貌地要求玩赏。
这些年,偶尔会收到沙罗的讯息,因为天资聪明,他在学校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还踊跃参加社团。看到沙罗健康成长,我们都无比欣慰。在我们的资助下,他在加德满都完成六年中学教育,后来拿到奖学金到东京留学。在日本念书,虽然有奖学金,但费用不低,塔拔选择到中东工作,沙罗也非常懂事,做兼职帮补费用。
其实2001年尼泊尔发生了举世震惊的王储屠杀事件,狄潘德拉王子为了迎娶平民女子不得同意,而在加德满都王宫内枪杀了八名王室成员,自己最后也举枪自尽。自此之后,尼泊尔的政局直转而下,新任国王、各政党组成的政府,和笃信共产主义的毛派叛军,形成政治上的三股势力。我们当时去的时候,刚好遇到尼国大选,有些参选人被暗杀,国内还举行了全国性罢工,局势十分不明朗。国内政局动荡,塔拔想出国,为家人谋求一个更好的未来,理所当然。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何其微妙。要不是那一年心血来潮,和朋友决定到尼泊尔,要不是登山偶然住在塔拔的民宿,要不是那一个梦幻的夜晚,我们于晚饭后闲聊,沙罗的人生轨迹是否会完全不一样?其实想破头脑都不会有答案,生命没有重来,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我思索着我们的奇妙缘分,心里暖暖的,犹如当年斗室里被父亲的期盼温暖的我。
之后沙罗顺利毕业,在日本企业上班,也算是小有成就。后来我到东京出差,和他见面吃饭,心情雀跃。当年的那个山村懵懂小孩,早已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年轻有为的翩翩青年。沙罗口操流利日语,在一个文化和尼泊尔有着天壤之别的日本,竟也游刃有余,在餐馆热情招待多年前和他相识在地球另一处的我。
对于塔拔的请求,我并没有十足把握,但我不忍拒绝,因为他殷切的目光,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塔拔心里明白,教育是能让儿子走出山区的唯一方法,我又何以忍心婉拒一个慈父的请求?
晚饭后,烛光盈盈的斗室,塔拔八岁的女儿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我坐在塔拔身旁,夸耀他的孩子个个都才华洋溢,他自豪地告诉我,女儿的舞艺乃无师自通。后来不知怎么的,我们的话题围绕到工作,塔拔试探性问道,能否帮他查询到新加坡工作的管道。他怜爱的目光停留在子女身上,语气凝重:“我希望能让儿子出国深造。” 昏暗的陋室,塔拔的父性光辉,闪耀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