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梿市场的疯狂,带动网购的人气。榴梿可以上网订购,网上也介绍榴梿品种,教导选榴梿的技巧,播放搞笑镜头。赤手空拳的美女,以缚鸡之力掰开外壳,令人捏一把冷汗。榴梿强烈的味道深具诱惑,可有人却退避三舍,认为它臭如猫屎,或是香气馥郁的人都有。首次品尝榴梿的旅客强皱眉头,欲试还休。出新意的导播,还以榴梿壳包裹鲜鱼烹调美味佳肴,提升收视率。

邻近我家的水果摊位,老板几年来埋头于榴梿买卖,生意飞黄腾达,目前已拥有15个摊子。傍晚5点过后,马来西亚的大卡车运来新鲜的榴梿,衣着或摩登或朴素的男人和女人,成年人或老年人,在此时涌现。太太催促丈夫,并以丈夫愿不愿排队,为她买了什么品质的榴梿来考验他的爱;还有琢磨着如何营造一次惊喜,安排一顿榴梿晚餐,与家人共享的。排队的人多,服务员有些应接不暇,但还是沉住气,落力工作。顾客似乎都喜欢一睹服务员用厚厚的短刀,往榴梿壳的纹路上一切一推一搿的刹那;躯壳里的“胎儿”冒出的馥郁香气,就是它的灵魂了。服务员时则高喊一声“Kuning Kuning ”(马来话:金黄),将榴梿往买客面前一送,买客心中一动,拇指和食指已伸进掰开的细缝里,将捏出的一点肉迫不及待地放入嘴巴里,状若沉思地细细品味,心中的满意程度呈现脸上。

榴梿分等级之后,挂上“一粒8元”“一粒5元”“三粒10元”的牌子。摊主在标明售价时总是写“粒”,仿佛将一个重约一到二公斤的有刺“水雷”,都归纳到米粒般的“小人囯”里去了。体会到“粒”是赤道地区的量词用法,即使是庞然大物西瓜、蜜瓜,也自以为是地以粒为单位。若是向摊主晓之以文法,建议以“个” 代之,反而会成笑柄。这大概与方言很有关系,不论是福建、潮州、海南、广东或客家,都以粒取胜,既然是约定俗成,也就接受了这个用法,不作任何无效的争论。

真正吃榴梿的人,都选择当场开了,在摆好的长桌上大快朵颐。专业的摊主还能以榴梿口味的轻重,为顾客分配出场的先后顺序。味道最浓郁的猫山王,总得留到最后,以免掩盖了金凤和红虾的芳香,这样,顾客就能尝到所有品种的细滑软糯,以及奔流而至的甜、苦、酒味与花香。榴梿一开,大家的嘴巴都自动按下“静音”,偶尔听到“这粒好,苦肉”,“这粒有酒味”的赞语。倘若意犹未尽,还可以当场“加菜”,大家在“啧喷” 的飱宴中感情得以升华。

这一季上市的榴梿,仿佛为疫情解封庆祝,沸沸扬扬地让市场热闹起来。

摊主常是老王卖瓜地夸耀自己的榴梿,例如猫山王40元一公斤,黑剌王一公斤35元,红虾王一公斤30元,还有皇中皇、老树王之类,为榴梿冠上个“王”字,仿佛刘邦项羽,都想争取最高荣誉,互不相让,殊不知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上,没有永远的王者。可是有了王牌,又可名正言顺地标着高价,在兴旺的交易中被越吃越贵。摊主还在牌子的一旁注明“包吃”“包苦”“包粘”“包好吃”,仿佛让昂贵的果子有品质保证,令人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

几天前在榴梿市场,见到一个母亲给孩子挑选了两个猫山王,看得出她爱子心切,想给他们补身。称了重量,哗,要105元啊!母亲犹疑不决,这该是个节省的时刻,百物腾贵,能省就省。她沉思片刻,突然灵机一动,动用了政府发的100元邻里购物券付账。

榴梿家族的成员

因应人力市场的需求,今天许多榴梿摊都雇用客工,这些异乡人工作仔细认真,脸带笑容地把满是皱纹的饱满果肉,小心翼翼地摆在盒子里密封。这种服务,在过去确实难求。我曾听友人说起当时买榴梿总得咬牙切齿,试想,没有这样的包装服务,顾客远道而来,将一袋品质无法确定的榴梿气喘吁吁地连売搬回去,最终发现被掉了包,货不对办,心里恼火;抑或是购买时与服务员的刀子相对,像见到黑旋风李逵或是景阳岗杀虎的武松,每一回都买得很沮丧,但是榴梿季节一到,还是唱着“我一见你就笑”地前往排队,这就是榴梿的魅力。

飱宴中感情得以升华

高档次的榴梿,则谈斤论两,价格可高达每公斤40元。不论价钱多高,它还是老少咸宜的果子,喜爱它的人,有住在二房式组屋的平民,洋房里的显赫高官、富豪商贾等各个阶层。专门挑选榴梿季节出差,飞来吃榴梿的旅客,无不对它情有独钟,想到粘稠软滑如雪糕的口感,都想一探壳里的奥秘。

忆起笨珍的榴梿园

从栽种到结果,榴梿生长需要八年时间。结果总是在长达三个月的干旱季节之后,突的一场骤雨,是榴梿“始结珠胎”的液露和催化剂。之后,为了防备果子狸、松鼠的侵犯,它筑起坚固的堡垒,以尖刺作为自卫的武器。经过一百个日子的“养胎”“培育”和等待,榴梿终于在夜风中嗽嗽擦枝,滚落凡间,那是农民爱听的喜悦之歌。

是他让我了解榴梿的生长状况。

人们认真地选购,都希望物有所值。熬夜的榴梿,常会无奈地裂开笑口,香气走漏,灵魂飘散,就得便宜脱手了。味道再差的果实也有用途,它是制作榴梿蛋糕和冰淇淋的材料。

这让我忆起笨珍的榴梿园主圆叔叔,家中两亩田地里种植的,可是他的黄金树。

我的童年时代,家里也种了几棵榴梿树。榴梿飘香的季节,家中把不舍得吃的果实,以每公斤两三分钱的价格卖给收购商;往后的日子,经济实惠的昔加末榴梿名噪一时,众口交誉,大受欢迎。曾几何时,猫山王以尊贵又可亲的魅力登上榴梿的殿堂。

在比较了今昔的价格之后,我常不为榴梿动容。对于马来民族,榴梿是不能放过的仙果,有言道“当了纱笼吃榴梿”,一件纱笼值多少钱?能换几个榴梿?不过,多少钱无所谓,再穷也得吃榴梿。有人将“榴梿出,纱笼脱”理解为壮阳的作用,认为它营养价值高,如俗话所说“一粒榴梿三只鸡”。

(作者为本地写作人,本文小标为编者所加)

榴梿家族的成员可复杂了。顺应时代的要求,迎合大众的口味,科技的进步,培育的品种也越来越多。单单它的取名,就可以当成一门学问来研究。有以肉色取名的红虾、小红、红太阳;以出产地和人名为豪的昔加末、泰原、江海、竹脚;以形状取名的黑剌、葫芦、金凤、猫山、赤刺;有取英文和罗马名字的D24、D14、D604;此外,还有中南半岛的金枕头。不论贵贱,将榴梿归入“多元族群”社会,相信是无可争议的。在市场最旺盛的时刻,它成了大明星,报章记者也为它写报道。植物园的展览馆,介绍它的原始家族、生长状況和品种,显示它“万果之王”的地位。

在强忍了两年的封关闷气之后,朋友们跨越长堤,到榴梿园寻求野营乐趣。除了痛快淋漓地享受黄金果肉,镜头突然转向一群伏着果壳蠕动的金苍蝇,以显示榴梿没有遭受农药涂毒。

我从喧闹的水果摊知道它“大驾光临”。那个黄昏走进市场,远远地闻到榴梿的香味,惊觉水果摊主改了行,铺天盖地的榴梿占据了摊子的大片“版图”,平时受市民喜爱的木瓜、苹果、橙子,剎那间都被打入冷宮。堆砌而起的榴梿,成了正宮娘娘,恃着布满圆体的发亮尖刺,甚是狂妄。榴梿个性燥热,专门选在奇热的暑天出现,还将红毛丹、山竹请下山做陪衬,成为水果市场的“热带三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