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伸阅读
人依赖着光,没有光的世界是黑色的,就像我们依赖着我们的眼睛,但同时也被混淆着。光替我们看清着这世界,它照亮着城市的夜晚和白天,它是城市的观察者。
一天,女佣挽起袖子洗着碗,老太太突然来到她身边指着她的胳膊说:“你这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疤?”老人头脑不清醒的时候经常对女佣说华语,女佣听不懂,只能点点头迎笑脸。她把老太太的手轻轻推开,摇了摇头。这段往事她跟谁都没提起过,继续洗碗。她以为不说就能忘记,可创伤是会像能渗透薄纸的墨,翻了几页还会有痕迹。老太太皱了皱眉,看起来有点生气。“你等着,站在这别动。”老人指了指她示意,女佣盯着她生气的背影,内心莫名慌乱。
女佣本能地蜷缩身子,任由老太婆打骂。在老人的拳棍中,她的梦醒了。小时候她就是这么挨打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不禁瑟瑟发抖,嘴里默念着:“我不配,我不配......”这三个字她说过成千上万次。她无比清楚地知道“阿宝”不是她,甚至老人应该还没记住自己的名字,但她恨老太婆抢走了妈妈。
不久,老太太抱着几件衣服从房间走出来。“阿宝,这几天热,我看你总是穿长袖,这样对身体不好的。”老太太用担忧又极其温柔的语气说着,把衣服一把放进女佣怀里。她似乎听懂了老太太在说什么,有点诧异,这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关怀。受宠若惊的她连忙把衣服放进自己的衣橱收好。这次,老太太又一次撩起她的袖子,抚摸着她胳膊上遍布的疤痕。她没反抗,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老太太手上,傻笑着。此刻老太太慈爱的眼光,让女佣第一次感受到了母爱般的关怀,心里痒痒的,她寒冬冻土般的心此时长出了一朵鲜红的花。老太太嘴上不停叫着她“阿宝”,不知不觉间,她眼含泪水,老人的身影和记忆中妈妈的身影重叠,她已经快要忘了这感觉了。
光照亮过女佣的世界,又走了,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即使是这么一点光,对她这样的人也是刺眼的。只要见过光,只需要一眼就无法继续忍受黑暗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太太的病情加速恶化着,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有时会打骂女佣,但她习惯了。在女佣眼里,她早就把老太婆从老太太身上抽离出来了,对她而言,她们同时存在同一个身体罢了。女佣本能地依赖着这位可怜的女人,她熟悉她身上的气味,想象那天一样搭着她的手,听她叫她“阿宝”。或许是老人唤醒了女佣记忆深处的回忆,一次睡梦中,女佣遇见了她那早逝的妈妈来访人间,像一束光照亮了本该漆黑的房间。“妈,妈。”她嘟囔着,可正当她想走近梦中那个女人时,她突然被棍子敲醒了。眼前站着的女人有几分像妈妈,可下一秒就破口大骂:“你敢害我,你藏在哪里我都能找到。”说罢,老太婆拿起扫把就是一轮乱打。
就这样等着命运的审判,女佣像平时一样出门买菜。在邻居的口述中,她瘦瘦小小的,从不抬头看人,因此没人知道她到底长得什么样。几乎每天一早都能听到她拉着购物袋出门的声音。那天也像往常一样……
光照亮过女佣的世界,又走了,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即使是这么一点光,对她这样的人也是刺眼的。只要见过光,只需要一眼就无法继续忍受黑暗了,于是她不忍让老太婆杀了老太太,她决心亲自处决......
这次站在亮堂的法庭上,她自由了,泪水潸然而下,她抬头望着天空,心想:老太太再也不用卑微地活了。
两年前,女佣被家人送到中介后,从菲律宾的小村庄来到新加坡。雇主是名老太太,患有失智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女佣曾经在乡下碰到过这些老人,他们大多最终都被家人抛弃。而女佣每天负责的是给老太太洗澡、做饭、散步。在老太太清醒时,她们偶尔会闲聊几句。
在黑暗逼仄的房间里,女佣透过门缝的光呼吸着。像往常一样,她定时从床上坐起,为老太婆准备早餐,但这次她把早准备好的一瓶盖的消毒液加了进去。这样已是她想出来最好的方法了,也不是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只她是想帮老人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