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伸阅读
他就会一直记着这个名字,景舒怀,或者书怀,抒怀。他觉着都与她契合,下回见面一定问清楚了。 可是,那日午后,他没有将话说出口。饭毕,他结了账,将她送回家去。她显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详尽的住所,离了很远就称自己家快到了,叫他不必跟着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呢?很久以前,有人为了平等之理想洒热血,而如今又是停滞不前的了。他想历史是个轮回,几万年前如此,如今堕落到更深的深渊里去了。是不是有差异就一定有分歧?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人人都化作骷髅去了,这样就没有了美丑,没了肉体外观气力这些掷骰子所得的差别。
他一定会怔住,背对着渐渐下沉的夕阳,说:“谢谢你。” 也许她对他的成见这时便几近烟消云散了,那么以她的性格,一定会问他的名字,又装出生气的样子,开玩笑道:“你也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啊?我和你讲了这么多,下回见面是该假装陌路人?” 然后快速地留下三个字,像是鸟落枝头轻轻的一颤,再灵巧地走开,以此作结,免去了告别时繁琐的章程。
他最终是结了婚的。在遥远的、远离故土的、更向南的地方,他不再年轻的时候。一位温婉顺从的女士,像他的姐姐。算命的讲,她名字里有个“槐”字,便如同他名字里有个“树”字,郁郁葱葱,相互荫蔽,生辰八字也同他相配,他便欣然接受了这门婚事。他们不常说话,像是一间房里不相熟的租客,有时一起坐下来看青天下的鸽子,越过瓦房的屋檐,永远在他们头顶盘旋。她也许想说些什么,可最终总是缄默不语。
高树回了自己家后,母亲果然催他将今日经历从头至尾详尽讲来。他应付了几句,满心皆是绝望的怔忡。多年以后,他会回忆起她衣服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皂角香。
故事简介:大约几万或十几万年以后,世界依旧被化分成许许多多个小个体,那怎么会没有流血漂橹、兵戈扰攘呢?高树所生活的国家面临着内忧外患:内部的腐败与权力争夺的混乱,外敌入侵时求生存的抵抗。而他所处其中,自然有了许多思考,也难免面临着种种艰难的选择,比如沉默或是反抗,适应或是改变,生或是死。有时他希望自己可以改变这个局面,追求他心中最理想的社会;有时他又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因为在历史的进程中他是太过渺小的存在。你权当在哪里拾到了他的日记,看看他的一生。
在他学习历史时,最初的一课就是“新纪元”,这个有些乐观主义色彩的词让人真的短暂相信我们已经度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踏入了一个崭新的、模糊却令人憧憬之地,同“百乐门”一般。他无法想象先生所讲的三千年前“全人类同全人类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样子,当年的人险些将自己赖以生存的地球夷为平地,先是两个国家的纷争,后来演变成几个阵营的争端,扩大到一定程度时,中立国家也难以独善其身。究其根本,症结不仍是这些种差异吗?他们花了几千年重新建立秩序,重新定义文明,终点在哪里,又或者,究竟有没有终点?
(每星期五连载)
(十五)
多年以后,他会回忆起她衣服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皂角香。
若是当时他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也许会将皱着的眉舒展开来,放下为掩饰紧张而端着的架子,因为她何尝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呀。她会认认真真地和他讲自己的困惑,看向他,好像他是一面镜鉴。古人说“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可她觉着自己越读越迷惘。她想问:我们在倒退,在前进,还是在前进里倒退,还是本来就没有“前进”或者“倒退”?历史有方向吗?或许在那日的尽头,他与她道别的时候,她会笑着说:“你不要管自己是不是能做些什么,你不要那样想。你就像个赤子感知世界一样:最深处觉着什么是对的,就向着那憧憬之地一寸寸挪移。你觉着内心快乐,一切就有意义了。”
所以,在那天的餐桌上,在高树说出那些话时,一半是有些谨小慎微地琢磨着她的喜好,而另一半或许真是出于一种奇异的感想。他陷入了一种思维上的循环。他先想的是:我能做些什么?由此得出的结论是“无论我做了什么,都将是无用,在千万人里,我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由此,他又倒回去重新思索:我能做些什么?